奥巴马总统在利雅得的宫室里和沙特的国王谈的并不是很开心,但对于维持了七十年紧密盟约的沙特王族来说,他们倒也没什么可拒绝的,伊本?沙特老国王与罗斯福总统的盟约正在被苏代尔夫人一脉的王子们和此后的美国总统们遵从,两国间的盟约也还继续坚实的存在着。正如阿拉伯人在《一千零一夜》中时时不忘谈及的那样,“安拉尽管宽容,却从不疏忽大意”。华盛顿和沙特王家的“钻石婚”就这样来临了。 以阿拉伯人领袖自居的利雅得政要对阿拉伯的局势恐怕并不会很满意。自2011年以来,从马格里布到新月沃地乃至阿拉伯半岛上,信仰安拉的兄弟们一盘散沙、彼此争斗。奥巴马特意在国王面前谈及的巴勒斯坦、伊斯兰国和叙利亚内战等问题正是如此。此前巴黎的枪声响起后,“我是沙尔利”的呼声和“我是穆罕默德”的吼声同时传来。当西方世界对于阿拉伯世界与穆斯林民众仍占据着压倒性的支配地位时,亲手撕裂了阿拉伯世界的沙特阿拉伯又将何处去呢? 美利坚的力量让利雅得鬼迷心窍,变成了亲自败坏了阿拉伯世界团结的角色。从“阿美石油公司”开始,伴随着第一个美国大兵踏上宰赫兰岸边的土地,打下第一根建筑营房的桩子,不同于狼狠羊贪的英、法、德等国石油公司,美国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与态度赢得了利雅得的马利克、埃米尔和大臣们的心,更用包括驱逐德国人、阻挡什叶派信徒南下在内的实际行动确保了从汉志到内志的安全。虽然此后的费萨尔、哈立德、法赫德三任国王励精图治,总算把埃克森-美孚在内的美国公司手中的石油“租让权”收回,更让利雅得掌控了从宰赫兰到巴林的油气管道,可越过红线的美国在海湾尤其是沙特阿拉伯的控制力终究是强大的,利雅得纵然拥有传说中“大圣苏里曼”(即所罗门,也是新王的名字)般的急智,恐怕也得头疼一阵子:沙特阿拉伯人在阿拉伯世界中的尴尬角色决定了他们在美国面前注定要大伤脑筋,正是美国和沙特之间的盟约,决定了阿拉伯世界至今的分裂。 长期以来,包括中国在内的很多分析人士都惯于把阿拉伯世界的意识形态划分成两种类型:正确独裁主义(即“开明专制”)和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这种提法虽然大有西方的成见在内,但也基本上揭示了阿拉伯世界北、南之间的观点之争。如果我们以阿拉伯人的视角来加以观察,这正是以开罗、巴格达为中心的阿拉伯民族主义(或阿拉伯复兴运动)和以利雅得为主要基地的瓦哈比教义与君主立宪思维的对撞。这一差异正如埃及的革命军人和沙特王室的白袍近卫军都会高唱有“真主至大”字眼的战歌那样:前者是为了“唱响帝国主义的安魂曲”、“用正义与枪杆击退敌人”才赞颂真主,后者就只会在礼赞安拉后大呼“国王万岁”。 很显然,当虔信穆圣教诲的阿拉伯民众被不同的意识形态所左右时,一种有甚于巴别塔的变乱就将出现在他们中间。不可否认,中东阿拉伯人有一个共同的思想基础,他们必要赞颂安拉的名,泛伊斯兰主义成了联系他们的最后纽带。很多年后,人们都感慨于纳赛尔将军和费萨尔国王本可以因利雅得-开罗间的“泛伊斯兰主义外交”实现历史性的握手,让一战后就七零八落的阿拉伯人重新集结起来。但这种可能性在得到了美国支持,又一心想成为穆斯林世界中心的沙特眼中是不太可能出现的.
历史的真相是令人失望的,得到美国支持大举传教的沙特就很快就和高举“纳赛尔主义”的埃及大打出手:当开罗指责沙特王家收买杀手行刺时,费萨尔国王已经在美国协助下,把他一手组建的“世界穆斯林联盟”纳入联合国架构,并指责埃及等国为“假信士”,当华盛顿扶助利雅得成为西方眼中阿拉伯世界中心时,伴随着埃及与沙特的对立,阿拉伯人在二战后改写历史的最好机会就这样因为沙特的虚名而丧失了。 事实上,在埃及开始笼络伊拉克、叙利亚,展开阿拉伯的解放运动时,沙特阿拉伯也开始以利雅得为中心,展开全面的思想辐射。在埃及于中东战争中屡次大败后,沙特王室首先从南方的也门开始,在驱赶埃及军队的势力后,又于该国政府中加入亲沙特的王党分子。进而学习美国“大棒加金元”的策略,展开“泛伊斯兰思想”、传教和“里亚尔外交”相结合的攻势。当苏丹、约旦、摩洛哥、突尼斯等穆斯林-阿拉伯国家逐渐倾心于沙特阿拉伯的宗教与保守策略,而埃及建立的阿拉伯联合土崩瓦解时,阿拉伯世界最接近全面革命并迎来整合的机会就这样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很快,在西方世界的干预下,沙特阿拉伯已经成为了以教立国的世界大国。尽管受石油输出国组织和阿拉伯人民族情绪的裹胁,把石油视为“同西方、美国真诚合作的基础”的利雅得勉为其难的发动了几桶攻势,让依赖中东廉价能源的新兴发达国家——比如日本——遭遇了几天上吐下泻的滋味,但总的来说,这种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武器只不过为他们提供了又一种和美国平等对话的台阶。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能源面前,沙特可以提着大棒敲打美国的新兴产业,可以让华盛顿向此前屡遭诟病的利雅得王室表示恭敬,沙特王爷们与美国银行家已经勾肩搭背,彼此在董事会上握手言欢(虽然碍于教规,恐怕不能饮酒)。 到了这个时候,阿拉伯人在利雅得眼中又会是怎样的角色呢?我们且不要管利雅得官方会怎么说,成千上万的北非、中东民众已经聚集在这个沙漠上的国度了,阿拉伯民族似乎正以一种值得嘲笑的方式展开了团结。在利雅得、吉达、宰赫兰等地的贫民窟里,远道而来的阿拉伯人们作为移民劳工,以奴隶般的待遇赚取一点真金白银就已经满足了。每年,也许会有这么几个人因为劳资纠纷格毙主人或者“施行巫术”被拖上街头,在刽子手掣出长剑后一刀两段。坐拥两大圣地的沙特家族在每年朝觐的穆斯林面前更显示出不可一世的气度,至于阿拉伯人是否解放,这倒不那么重要了。 当下,以沙特阿拉伯为代表的半岛君主立宪国家和欧美的冲突与争议固然已经越来越突出,但西方人礼赞从利雅得到多哈、麦纳麦的景致和君主立宪当局却也是发自内心的。西方人对阿拉伯世界的刻板成见似乎并没有完全影响到这些埃米尔们的兴致。也许在利雅得的宫室里,会有那么几个人伤感于阿拉伯世界的分崩离析,以至于轻易为欧美所乘,但造就了这种局面的,恐怕就是那个与美利坚结缘的沙特阿拉伯,那个守护了两大圣地却也一手撕裂了阿拉伯世界的国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