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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2012-12-19 19:0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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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人其中一个是英语都说不利索的华人大妈,只会画一些简单二维平面图,速度更是慢得要死。我真正的对手是一个叫比利.陈的香蕉人,本地出生,国粤英流利,精通三维建模,还跟我聊了些我根本听不明白的C#电脑编程话题。最要命的是他他妈还笑起来让人觉得很亲切,见到任何人都会点头哈腰nice得要命。如果我不是急需这么一份工作,我甚至可能真会觉得他是个适合做朋友的人。
那几天,我监视着比利的一举一动,然后满眼看到的都是绝望,于是,我开始幻想我是一名身经百战的黑客,然后在这家伙某次不经意的回眸瞬间,便通过网络,侵入他工作的那台电脑,使用他深爱的C#编程语言,删除他那电子图纸里的每一根线条,最后,再在上面用闭合曲线留下一个巨大的Sorry。这样我才可能击败这个混蛋,获得这份工作。但是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因为在第三天下班的时候,比利被叫去谈话,然后再没人见过他。
又过了两天,香港主管找到我,说,很遗憾,你没能获得这份工作。
我不会和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因为根本没人会相信。的确,如果换作我,我也根本不信这世上有些公司会挤走好员工,保留最差的。人们只会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编造的,我不但是个不能正视竞争失败的loser,还很可能对香港特别行政区有着狭隘的成见。虽然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我甚至还对香港人民抱有好感,而且坚信每个地方都会良莠不齐,虽然我不过是想说说我亲身经历的一件事而已。
接下来发生了的事,几乎让我开心起来。我曾经买过一支太阳能股票,因为全世界的政府都扬言要支持绿色能源。不过,很快那只股票就跌了一半的价格,后来竟然消失了一段时间,但一个早上,那家公司突然又回到了市场上,只是代码稍微有了点儿变化,不过价格大涨,我狂喜时,发现下面还写着一行小字,大意是股票并股,并且已成了粉单,正式跌入二级市场。换句话说,我可以欲哭无泪,基本上可以瞑目了。
当天下午我买了个小橡胶筏子,坐着它到了一片湖水的中央。头顶天高云淡,四周湖面如镜,在湖心里,我开始平静下来,开始忘却烦恼,淡薄名利,我开始再次相信我所遭遇的挫折都将是我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我还甚至想到了成熟,我觉得所谓成熟就是,一个人对自己从陌生到熟悉,对世界从迷惘到不惑,成熟就是一个人无论遭遇多少失败,却始终还能坚定平静地努力生活下去。然后,我想要换个舒服点儿的姿势,结果从小筏子上掉进了湖里。我浑身湿透了,手机也泡了,我挣扎地回到岸边,我突然觉得所谓成熟,有时候就是运交华盖,掉到水里,爬上来却能忍住,少说几句“你大爷的”。
可是事情并未结束,我开始扭动身体,我的后腰开始剧烈地疼痛。就这样我浑身湿透,被送到了这里中心医院的急诊室里,我输了液,换上了一条蓝色病号裙,还被推去做了一些化验,路上我和我所见到的所有护士打招呼,痛苦又温柔地问她们的名字,我觉得那些很可能是我最后见到的面孔。
我承认,我胡思乱想起了很多人,家人,朋友,张家伟,老余,还有方婷婷。我甚至开始幻想方婷婷会突然横冲直撞地进来,抛开以往的伪装和矜持,直接倒在我怀里失声痛哭,就像是一列呼啸着的列车驶进我的心里,但我不想拖累她,我会冷漠地让她离开,任凭她呼喊着:“我要照顾你一辈子。”
结果门确实砰地开了,不过进来的是医生,那时候我已经哪也不痛,完全像个正常人。医生说我很可能是急性肾结石。我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我唯一能够想到的是多年前在经济广播电台里听说过的一些卖春药的专家。
这就是我的那些倒霉事,我觉得这些事我不能和任何人说,就算我以后真去写一部小说或者参加温哥华港湾网站征文什么的,我也不会写这些东西。因为这些琐碎事太过寻常,说起来连我自己都会厌烦,而且如果你换个角度看这些事情,就会觉得所发生的一切都还挺合理,你会觉得那些小业主,公司主管,股票机构,还有那些在急诊室里等上几个小时才能看到的医生,他们的存在和行为也都挺合理,你会发现你根本没办法指责谁,你不过是不太喜欢眼前的这个世界。
所以,我决定不和任何人说这些事情。
晚上方婷婷上线的时候,我们只是聊了聊瑜伽和太极,我说,这两者有很多相似之处,但为什么这边瑜伽这么流行,而太极却少为人好,她说:因为瑜伽能够躺下。
这个回答让我觉得挺有意思。她总是满脑子有趣的想法,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我会喜欢她。我躺在床上时,有时候会想起她,但我发现我很难回忆一个人具体的容貌,我发现我想她时,脑海里总是先出现一个背影。
那是一次雨后,淡淡的阳光弥漫在新鲜的空气里,我和她到斯坦利公园的林间小路散步。她反复哼着德沃夏克那第七首幽默曲的前半段,我们就一起悠闲地踩着节拍并肩走着,步调完全一致,那时候,周围所有的人仿佛都消失了,而这个世界里只有我们两个。后来,我过去拉住了她的手,于是,我们继续那么走着,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她的手特别柔软,但老实说,我很快就开始后悔这么做,我感觉我握住的是一件十分珍贵却又极其易碎的物品,我感觉自己的动作笨拙极了,我开始感到惊讶,我早已经有了丰富的恋爱经验,我有时甚至还会表现得略有无耻,但我现在却因为拉了一个女孩儿的手,而开始手心冒汗,心跳加速,但我却又不想放开,我也不能放开。后来,她说,我们跑跑步吧,我们要运动一下。这样,我们就松了手,她跑在前面,还回头招呼我快点儿,她的背影就像是只欢快的小鹿。
我24岁时,碰上了些倒霉事,面对这个世界,我什么也做不了,所以后来我干脆倒头睡了。睡梦里,我忘了烦恼,睡梦里,我梦见了一个女孩儿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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