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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在路上走的小雅遇见了卷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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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2-2-9 21:44:4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针儿  


  在路上走的小雅遇见了卷耳。
  小雅手里提着木制的马桶,桶上有个红塑料盖子,小雅的另一只手拿着一把短帚。小雅在清晨的弄堂,走,有风吹过。
  小雅的黑发飘飘,黑眼珠飘飘。
  桶上原来没有盖子,小雅原来扎着橡皮筋,小雅原来舍不得穿那件淡蓝的的确凉衬衫。呵,都是因为在路上走的小雅遇见了卷耳。
  卷耳清秀,跟清晨的月一样透明,缺乏血色。弄堂口一轮月,半圆,微凸着肚子,边缘像被舐过的冰棍,冒着寒汽闪进淡蓝的天色,仿佛笨拙,又仿佛灵巧。
  卷耳一见小雅,就把自行车往里闪,破车发出老大的“哐当”声。小雅脸红了,快速溜一眼卷耳——卷耳眼睛总望着前方,并不看她。
  梧桐叶子飘下来,飘下来,淡黄,淡红。
  
                自愿选择之一
  
  小雅打着呵欠,坐在马桶上。
  小雅的手扶了一下白瓷浴缸,望一眼细腰美人瓶里的浴盐,嗯,不多了。
  小雅按了一下气压阀。“砰!”水声喷薄而出,这响亮的声音永远让小雅吃一惊。
  但丈夫说这是最贵也是最好的。
  丈夫也是小雅的世界里所能找到的最贵的最好的,他霸道的鼾声永远让小雅无法入睡。
  小雅站起来,洗洗手,在一方紫罗兰色的短毛巾上擦擦手。走近浴缸,弯下腰,手指在温水里优雅地荡了荡,在另一方紫罗兰色的毛巾上擦擦手。小雅拿起细腰美人瓶,下意识地摇了摇,红的黄的颗粒顺着细长的瓶口跳入温水,渐渐融化、消失,淡淡的香气浮起来。
  小雅将一只彩色的螃蟹浴棉放入温水,螃蟹吸足了水,渐渐往下沉。这也许是丈夫仅存的童心了。而小雅能给他提供的,便是这样的一点情趣,还有美貌及贤惠。
  将白棉浴衣折叠好,放在架子上,小雅相信丈夫对她是满意的。
  一切准备就绪,该叫丈夫起床了。
  经过冰箱,小雅在便条纸上写下“浴盐”二字,贴在冰箱上。
  并排的一张便条写着“姥姥”, 小雅想起呆会买浴盐时,该顺便给老家寄几千块。
  小雅叫醒丈夫,又走进厨房,鸡蛋要五成熟,面包片要焦黄,牛奶要微热。
  她顺手扭开收音机,是王菲飘浮的嗓音:
  “谁能告诉我,要有多坚强,才敢念念不忘……”
  
                  自愿选择之二
  
  小雅一边坐起来,一边匆匆扎头发,她嘴里嘟囔着:
  “明天要剪发了……”
  卷耳迷迷糊糊应了一声,翻了个身,再往里缩了缩。小雅又说:
  “下午你去接孩子,晚上我要上夜大!”
  卷耳再往里缩了缩,右手也顺势往上一抬,将枕头蒙在耳朵上。小雅又说:
  “下课你来接接我吧,姥姥可能不行了,咱俩看看去。九点半,还来得及。你下班的时候顺道买点新鲜水果,看姥姥能不能吃两口。”
  卷耳不动,小雅望望身边这个男人,不再说话,低下头,把毛衣由脖子往下套。小雅的眼睛已经有些热了。
  小雅抬脚下床,脚板在未全亮的天光中探索着鞋子。卷耳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出现了:
  “姥姥能吃核桃吗?”
  小雅的眼睛又热了:
  “傻瓜,姥姥没牙了,你给买软的。”
  她找到鞋子了,但没站起来。
  卷耳往床边移了移,双臂环住小雅的腰:“委屈了?”
  小雅叹了口气,抚摸卷耳的手臂:“只在你面前委屈。”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
  “姥姥的医药费要凑一点,孩子要交学费,买新校服,集资房要先交三万。”
  “我知道,能对付的,别担心。”
  “嗯。我煮点粥,你待会给孩子吃了,送他上学,我就先上班了。”
  “嗯。”
  ……
  小雅走出弄堂口,想起十八岁那个清晨,卷耳递给她一封信,她手里提着马桶,匆忙之间用口衔住信封的情景,不觉笑了。后来她示意卷耳把信塞在她的衣兜里,卷耳的手直发抖,把信折了好几折,弄皱了,害得她把信夹在书里又藏在枕下压了好久。
  梧桐叶子飘飘荡荡,又一个秋天了。
  
                  自愿选择之三
  
  小雅梳着高高的髻,髻上倒扣着三粒珍珠。
  她穿的旗袍式样特别,直竖的领口开得很低,开叉却不高,长及脚踝,极贴身。像在诱惑,又像拒绝。
  小雅的腰板总是挺得很直,弄堂出来的闺女,却有大家风度。办公室里的年青男女尊称她为“小雅姐”。
  小雅设计的衣服只定制二十件,因而成为身份的象征——这个爱惜名誉的点子来源于她的法国情人。她的第一顿西餐是他请的客,而她的进步比他想象的要快。现在她用嘴一抿,就能辨别红酒的出厂年份。
  小雅是最早走出国门的一批人之一,又赶了回国潮的先,自然,她的际遇不错,在一间很好的外资工作,渐渐有了名气。
  但她和妈妈一样寂寞。
  妈妈早被她接出了弄堂,妈妈在弄堂住了一辈子,妈妈等她的男人等了一辈子,小雅以为这一切终于可以结束。
  可妈妈还常常回弄堂,怕小雅的父亲归来时,找不到自己的家。新来的住户已变成老住户,他们对小雅妈妈的同情,也渐渐蜕成厌恶,如果不是出于对小雅的敬重与惧意(据说她是个很有本事的女人),也许他们要责骂这个不厌其烦地重复古老故事的老女人了。
  小雅心里有些苦,这是她独身的最大理由。
  有时小雅也回弄堂。妈妈渐渐有些失忆,不懂得回家的路,她只认得过去的家。
  小雅去接母亲,在路上走的小雅遇见了卷耳。
  跟随毛主席号召,走进又走出广阔天地的卷耳,已经高而黑而壮。他见到小雅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小雅已经习惯男人的目光,可她突然感到一丝心悸,于是抬起头。
  黄的红的叶子铺天盖地落下来,在他们中间穿插而过。
  秋天那一丝丝蛇般的凉意,钻进行人的每一个毛孔。
  
                自愿选择之四
  
  小雅嫁了,一地红纸屑。新郎新娘坐在汽车上,绕着城市兜了个圈,又回到弄堂。
  单位的房子迟迟没有分下来,新郎即将被远调。
  于是小雅嫁了。她穿着红衣,低着头,微微笑,新郎正和他的哥们儿拼酒。她并不担心,她爱这个男人的豪爽。
  小雅看见卷耳站在门口,她也向这个青梅竹马的伙伴微笑。
  卷耳看见小雅温和的微笑,她坐在向光处,卷耳知道她看不分明他的表情,她美丽柔弱得像初秋的梧桐叶子,卷耳有些心痛,他手放在衣兜里,紧紧攥着那封写了很久却没有勇气交出的信。
  信被汗水弄湿了,卷耳再摊开来看时,发现字迹一片狼藉。
  于是卷耳也娶了,一地红纸屑。
  清晨,在路上走的小雅遇见了卷耳,她开始要刷一个小小的马桶了。
  再后来的一些清晨,小雅和卷耳骑着自行车一同出弄堂口。
  车尾架的小藤椅中,圈着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男孩和女孩互相扮鬼脸,吐口水,敲父母的背,大声笑和哭。
  小雅的男人总在跑业务。
  卷耳的女人身体不好。
  于是小雅卷耳总是一起去幼儿园,回来的时候,小藤椅里搁着菜蔬。
  有一天,小藤椅被撤了,孩子抱着父母的腰坐在后架,晃着两条腿。
  有一天,两个小孩拉着手跑回学校,脖子上系着红领巾。
  有一天,两个半大小孩面对面站着,看着,脸突然就都红了。
  梧桐叶子飘下来,飘下来,淡黄,淡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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