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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196#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0 13:18:07 | 只看该作者

    狗比起人类没占多少便宜,但有一条是极为重要的:法律没有禁止对狗给予无痛苦
致死术;动物有权利得到一种仁慈的处死。卡列宁依靠三条腿行走,更多的时候是躺在
角落里呜呜地啜泣。丈夫和妻子都同意,他们没有权利让他毫无必要地遭罪。但是,他
们原则上同意了这一点,仍然不得不面对着决定时间的苦恼,即什么时候他的遭罪确实
是毫无必要了呢?在哪一个瞬间他的生命不值得再延续了?
    如果托马斯不是一个医生那该多好!他们就能躲到第三者的后面去,可以去把兽医
找来,请他给狗打上一针,让他安息。
    扮演死神的角色是一件可怕的事。托马斯坚持他不能自己来打针,得把兽医请来做
这件事。后来他又意识到,如果这样他可以把一种禁止人类享受的特权提供给卡列宁:
让死神具有他亲爱者的外观。
    卡列宁整夜都在呜咽。早上,托马斯摸了摸他的腿,对特丽莎说:“不用等了。”
    只有几分钟他们就不得不去上班了。特丽莎进去看看卡列宁。他还躺在角落里,全
然没有感觉(甚至托马斯摸他的腿时也不认人),但一听到门响看见特丽莎进来,便竖
起脑袋看着她。
    她受不了他的凝视,几乎有些害怕。他从不用这种眼光去看托马斯,只是看她。而
且即使看的话,也没有现在这样凝重强烈。这不是一种绝望或者悲哀的目光。不,是一
种令人惊恐的注视,是不堪承受的信任。这种注视是一种急渴的疑问。卡列宁在一生中,
总是等待着特丽莎的回答,现在又努力让她知道(比平时更急切),他正准备着听取来
自特丽莎的真理。(从特丽莎口里出来的一切都是真理,连她命令“坐”、“躺下”,
他都视为真理,作为他生命的意义而确认不疑。)
    他令人惊恐和信任的目光没有持续多久,头垂下去搁在两只前爪上。特丽莎知道,
再也不会有谁象他那样看自己了。
    他们没有给他喂过糖果,最近她才给他买来了一些巧克力块。她把它们从箔纸里剥
出来,碎成小块小块的绕着他放了一圈。她又取来一碗水,让他明白什么都有了,他可
以独自在家里呆上几个小时。但他目光中似乎透出了极度厌倦。即使被巧克力环绕着,
他的头抬也不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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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0 13:18:41 | 只看该作者
她躺在他旁边搂住他。他艰难而缓慢地转过头来,嗅嗅她,舔了她一两下。他舔着
的时候,特丽莎闭上了眼睛,好象要永远记住这一切。她又把脸的另一边就过去让他舔。
    她不得不起身去照看牛群,直到中午时分才转回来。托马斯还没有回家。卡列宁仍
然躺在巧克力的环绕之中,听到她进门,仍然没能把头抬起来。一条腿已经肿起来了,
瘤块转移到新的位置。她注意到有些淡红色的(不象血)滴状物在皮下形成。
    她又一次贴着他躺下来,伸出一条手臂揽住他的身体,闭上了自己的双眼。她听到
有人敲门。“大夫,大夫!猪来啦!是猪和它的主人呢!”她缺乏气力去同什么人谈话,
没有动也没有打开眼睛。“大夫,大夫!是猪家父子来啦!”一会儿,没有声息了。
    托马斯半个小时之后才回来,没吭一声径直去了厨房准备打针。他进入房间时,特
丽莎已经站起来,卡列宁也挣扎着起了身。他一看见托马斯就微弱地晃了一下尾巴。
    “看,”特丽莎说,“他正在微笑呐。”
    她有一种恳求的神情,试图赢得一种短暂的延缓,但没有强求。
    她慢慢地在长沙发上铺开了一张床单,床单的白色底子上有着紫色点子的图案。她
早就把一切小心地准备好了,考虑好了,多少天以前就预先设想了卡列宁的死。(哦,
我们确实提前梦想着我们所爱的一切行将死去,这是多么恐怖!)
    他已经再没有气力跳上沙发了。他们一起动手把他抱上去。特丽莎把他放在托马斯
旁边,托马斯检查他余下的三条好腿,寻找多少算得上突出一些的血管,用剪子切开了
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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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0 13:19:34 | 只看该作者
特丽莎跪在沙发旁边,让卡列宁的头紧紧地贴着自己的头。
    托马斯叫她紧紧抓住那条腿,免得他难于下针。她照着做了,但没有让自己的脸离
开卡列宁的头。她一直温和地对卡列宁说着话,而他也仅仅想着她,并不害怕,一次次
舔着她的脸。特丽莎喃喃低语:“不要怕,不要怕,你不会感到疼的。你要想一想松树
和兔子,你还有很多牛,摩菲斯特也在那里,不要怕……”
    托马斯把针头插进血管,推动了柱塞。卡列宁的腿抽搐了一下,呼吸急促有好几秒
钟,然后停止了。特丽莎仍然跪在沙发旁边的地板上,脸埋在他的头毛里。
    一会儿,他们都得回头去工作,把狗留在沙发上,留在白底紫色点子的床单上。
    他们黄昏时分回来了。托马斯走进花园,找到了特丽莎在两颗苹果树之间用鞋跟划
出的长方形,开始挖洞。他精确地遵循特丽莎的标示,希望一切都符合她的愿望。
    特丽莎和卡列宁留在房里。她害怕下葬的时候他还活着,将耳朵贴近他的嘴,觉得
自己听到了一种微弱的呼吸声,退一步,似乎看财他胸膛细微的起伏。
    (不,她听到的呼吸声是自己的,而且自己的身体从来都有细微的颤动,她才有了
狗动的印象。)
    她从提包里找出一面镜子,送到他的嘴前。镜面如此模糊不清,她以为自己看见了
上面有水珠,水珠当然是狗的呼吸弄出来的。
    “托马斯,他还活着!”托马斯拖着两只带泥的靴子走进房门时,她叫起来。
    托马斯弯腰看了看,摇摇头。
    他们将垫着他的床单各扯一端,特丽莎是低的一头,托马斯是高的一头,把他抬起
来送往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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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0 13:19:56 | 只看该作者
特丽莎感觉到手中的被单有些湿润,想起他是湿津津进入我们生活的,现在又湿津
津而去,她高兴地感触到手中的潮湿,他最后的招呼致意。
    他们来到苹果树前把他放下来。她朝坑穴俯下身去,拾掇床单让它能完全盖住卡列
宁。真是不堪想象,泥土就要把他掩埋了,雨水将要洗在他赤裸的身上。
    她转回房去取来了他的项圈、皮带,还有早晨以后动也没动的一满捧巧克力,把它
们全部投了下去。
    坑穴边是挖出来的一堆新土,托马斯一铲一铲把土填回去。
    就在这时,特丽莎回想起她的梦:卡列宁生出了两个面包圈和一只蜜蜂。突然,这
几个词听起来有点象墓志铭。她想象有一块纪念碑立在两颗苹果树之间,上面刻着:这
里安息着卡列宁,他生了两个面包圈和一只蜜蜂。
    花园已沉入了黄昏,正处在白昼与黑夜之间。一轮较洁的月亮悬在清空,一盏灵堂
里忘记关掉了的灯。
    靴子都沾着泥巴,他们把锹和铲子送回放工具的地方,那里,他们的工具立了一排:
耙,水桶,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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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0 13:20:30 | 只看该作者

    他坐在平常读书用的桌子前。在这种时候,特丽莎通常会从身后走过来,靠上去,
把脸贴到他的面颊上。然而这一天她吃了一惊。托马斯不是在读书,面前是一封信,尽
管上面打出来的字不超过五行,托马斯却不解地久久盯着它发呆。
    “什么事?”特丽莎额觉心里一沉。
    托马斯没有回头,拿起信递给她。信上说他当日务必赶到邻近某镇的机场去报到。
    他终于转过头来,特丽莎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新察觉出来的恐惧。
    “我跟你一起去。”她说。
    他摇摇头:“他们只要见我一个。”
    “不,我跟你一起去。”她重复一句。
    他们坐上托马斯的小卡车,不知什么时候赶到了机场。雾很浓,他们仅仅能看清机
场上少许几架飞机模糊已极的轮廓。从一架走到另一架,发现所有的门都关着,不能进
去。直到最后,他们才发现有一架飞机的门开了,门口靠着一架活动登机梯。他们爬上
去,接受了门口一位乘务员的点头招呼。这是一架小飞机——仅仅能容纳三十位旅客—
—眼下座位全空着。他们互相搀扶走入座椅之间的过道,占了两个相邻的座位,没有注
意周围的一切。特丽莎把头靠在托马斯的肩头,最初的恐惧之潮已经退去,被随之而来
的悲凉取代了。
    恐惧是一种震击,是高度盲目的瞬间,缺乏任何美的隐示。我们所能看到的是一种
尖锐刺耳的光芒而不知有什么事在等着我们。在悲凉这一方面,它在我们面前呈现出已
知的东西。托马斯和特丽莎知道什么东西在等待他们,恐惧之光已失去了它的严厉,温
和的蓝色光辉泳浴着这个世界,使它美丽。
    特丽莎读信的时候,没有感觉到任何对托马斯的爱,恐惧之感吞灭了所有的感情和
本能。而现在,她意识到自己简直一刻也不能离开他了。紧靠着池(这时飞机正在冲过
浓浓雨云),她的恐慌消退,渐渐体味到自己的爱,一种她认为无边无际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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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0 13:21:04 | 只看该作者
飞机终于着陆。他们走向乘务员打开的机门,站在登机梯的顶端时仍然互相搂着腰。
他们看见下面站着三个人,都带着兜帽,握着步枪。没有什么可以拖延的,在这里根本
不可能逃脱。他们慢慢走下来,脚刚接触到机场的地面,那三人中有一个举起枪对准了
他们。没有枪声,但特丽莎感到托马斯——一秒钟前还紧靠着她,搂着她的腰——栽倒
在地上。
    她努力抱起他,但他不能支撑住自己,倒在水泥跑道上。她俯下身去扑在他身上,
用自己的身体盖住他,但她突然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托马斯的身体在眼前飞快地缩小。
她是如此震惊,呆呆地站着如同一根木头。托马斯的身体缩得更小了,越来越不太象他,
最后变成了极小极小的一颗,开始滑动,奔跑,飞越停机坪。
    射杀托马斯的人取下面罩,给了特丽莎一个舒心的微笑,转身开始追击那个小玩意
儿。小玩意儿东窜西窜,似乎不顾一切地试图躲避什么东西,找一个藏身之洞。追击持
续了一会儿,直到那个人突然一个猛扑才告结束。
    那人站起来回到特丽莎面前,手里抓着什么东西。是一只兔子,一只害怕得哆哆嗦
嗦的兔子。他将其交给特丽莎。一刹那间,特丽莎的恐惧和悲凉都消失了,高兴地把这
只动物抱在怀里,很高兴这只兔子属于她,可以把它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身体。她突然欣
喜地哭了,哭着哭着,直到泪水蒙住了双眼。她带着兔子回家,感到自己已经接近了她
的目标,她想要呆在那里并永远不再抛弃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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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0 13:21:43 | 只看该作者
她在布拉格的街头游荡,没费什么事就找到了自己的房子,她小时候同爸爸妈妈一
起住过的房子。但爸爸妈妈已经定了。有两个她不曾见过的人招呼抛,但她知道那是自
己的老祖父和老祖母。他们脸上都有树皮般的深深皱纹,特丽莎很高兴将同他们住在一
起。不过跟下,她希望能与自己的小动物先单独呆一会儿。她很快找到了自己五岁时住
的那间房,当时父母决定她应该有自己的生活空间了。
    房里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桌上有一盏灯,那盏灯从未停止过燃烧,似
乎一直预料到了她的归来。灯架上栖息着一只蝴蝶,宽大的翅翼上印上了两个大大的斑
圈。特丽莎知道这只蝴蝶就是自己的终点。她在床上慢慢躺下来,把兔子紧紧贴住自己
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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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0 13:22:11 | 只看该作者

    他正坐在平常读书用的桌子前,面前摊着一个已经开了的信封和一封信。“好几次
了,我收到一些信,没有告诉过你,”他对特丽莎说,“是我儿子写来的。我努力把我
和他的生活完全分开,看我到底落个什么下场。几年前,他被大学开除了,眼下在一个
村子里开拖拉机。我们的生活也许是分开了,不过它们还是朝一个方向运动,象平行
线。”
    “你于嘛从不告诉我这些信?”特丽莎大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我以为这事令人很不愉快。”
    “他经常写吗?”
    “时不时写。”
    “写些什么?”
    “他自己。”
    “有趣吗?”
    “是的,有趣。你该记得,他母亲是个热情的追随当局者。这样,他很早就同她断
了关系。后来,他接济一些象我们这样倒了霉的人,跟着他们转入了政治活动。他们中
间有些人已下了大牢。但他也跟他们分手了。他在信里,称他们是‘永远革命派’。”
    “是不是说,他与当局讲和了?”
    “不,根本不是。他信了上帝,还认为这事至关重要。他说我们不必留意当局,完
全不理它,应该根据宗教的指示来度过日常生活。他宣称,要是我们信上帝,就可以按
我们的行为方式,对付任何形势,把它们变成他叫作‘人间的天国’的一种东西。他说
在我们国家,教会是唯一能逃避国家控制的自愿者团体。教会帮助他反对当局,他真正
信仰上帝,所以我很想知道,他是不是入了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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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0 13:22:36 | 只看该作者
“你为什么不问他?”
    “我以前钦佩信徒,”托马斯继续说,“我以为他们有一种奇异的先验方式,来察
觉我身边的事情。你可以说,象特异功能者。但我儿子的经历证明,忠诚实际上是一件
相当简单的事情。他摔了一交,被抛弃了,天主教收留了他。他还不知道天主教是什么,
就行了忠诚。所以决定问题的是感激,很可能。人类的众多决定都简单得可怕。”
    “你给他回过信吗?”
    “他从没留下回信的地址,”他说,“邮戳只标明了地区名称,我只好给那个集体
农庄寄了一封信。”
    特丽莎想起自己曾经怀疑托马斯,感到有点羞愧,希望能补偿一下自己的过失,有
一种给他儿子做点什么事的冲动:“为什么不给他写上一句,邀请他来看看我们?”
    “他看起来象我,”托马斯说。“一讲话,上嘴皮扭得象我的一样。让我来看自己
的嘴皮劈哩啪啦谈什么天国——这个想法莫名其妙。”
    特丽莎哈哈大笑起来。
    托马斯也与她笑成一团。
    “不要这样孩子气,托马斯!”特丽莎说,“你和你前妻的事,毕竟是一本老帐了,
与他有什么关系?他又有什么办法?干嘛因为你自己年轻时找错了人,来伤害这个孩
子?”
    “坦白地说吧,一想到同他见面,我就怯场。这是主要原因,使我什么也没干。我
不知道什么东西搞得我这样顽固,始终不想见他。有时候,你打定主意却不知道为什么,
惯性力量使你坚持下去。这东西一年年强化,很难改变。”
    “请他来吧!”她说。
    下午,她从牛棚回来的路上,听到大路上有人声。近了,才辨出是托马斯的小卡车。
他弯着腰正在换轮胎,一些人围着他等待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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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0 13:22:57 | 只看该作者
她不能使自己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他看上去象一位老人,头发变灰了,今非昔比
了,不在于从医生变成了司机,而在于不再年轻了。
    她回想起最近一次与集体农庄主席的谈话。对方告诉她,托马斯的车子情况很糟糕。
他象是在开玩笑而不是抱怨,但她听出他是有所担心。“托马斯对人里面的东西,比对
机器里面的东西当然内行得多罗!”他哈哈大笑。接着,他承认他去过当局那里好几次,
要求他们同意托马斯归队干本行,哪怕在地方上干干也好。但他得知警察局仍然不批准。
    她走到一棵树的树干后面,不让卡车旁边的人看见自己。她站在那里久久地观察丈
夫,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自责:他从苏黎世返回布拉格是她的错,他离开布拉格也是她
的错,甚至就是在这里,她未能给他留下一丝安宁,卡列宁病死那阵子,她还用隐秘的
怀疑来折磨他。
    她总是隐秘地责怪托马斯爱她爱得不够,把自已的爱视为无可指责,视为对他的一
种屈尊恩赐。
    现在,她看出了自己是不公正的:如果她真是怀着伟大的爱去爱托马斯,就应该在
国外坚持到底!托马斯在那里是快乐的,新的一片生活正在向他展开!然而她离开了他!
确实,那时她自信是宽宏大量地给他以自由。但是,她的宽宏大量不仅仅是个托辞吗?
她始终知道托马斯会回家来到自己身边的!她召唤他一步一步随着她下来,象山林女妖
把毫无疑心的村民诱入沼泽,把他们抛在那里任其沉没。她还利用那个胃痛之夜骗他迁
往农村!她是多么狡诈啊!她召唤他跟随着自己,似乎希望一次又一次测试他,测试他
对她的爱;她坚持不懈地召唤他,以至现在他就在这里,疲惫不堪,霜染鬓发,手指僵
硬,再也不能捉稳解剖刀了。
    现在他们已经山穷水尽了,还能向哪里去呢?他们不可能再获准出国了,不可能再
找到一种回布拉格的办法了:那里不会有人给他们工作。他们甚至没有理由移居到另一
个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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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0 13:23:44 | 只看该作者
仁慈的上帝,他们定完了所有的路程,只是为了让特丽莎相信他爱她吗?
    托马斯终于成功地换好了轮胎,爬到驾驶座上。人们也开始上车,发动机吼了起来。
    她回家洗了个澡。躺在热水里,她总是对自己说,她用了自己一生的软弱来反对托
马斯。我们所有的人总是倾向于认为,强力是罪犯,而软弱是纯真的受害者。但现在特
丽莎意识到,在她这里真理恰恰相反。即使是她那些梦,在一个男人的感觉中仅仅是软
弱而非坚强的梦,也展示了她对托马斯的伤害,迫使他退却。她的软弱是侵略性的,一
直迫使他投降,直到最后完全丧失强力,变成了一只她怀中的兔子。她无法摆脱那个梦。
    她从浴盆里站起来,穿上一些好看的衣服,希望自己以最好的姿容使他愉悦快乐。
    她刚刚扣完最后一颗纽扣,托马斯和集体农庄主席,还有一位脸白异常的年轻农工,
闯了进来。
    “快!”托马斯叫道,”来点烈性酒!”
    特丽莎跑出去,取回一瓶思利沃维兹,往一个酒杯里倒出一些。年轻人一口就饮得
干干净净。
    他们告诉她事情经过。那位小伙子刚才肩胛骨脱臼;痛得叫爹叫妈。大家都不知道
怎么办,只好叫托马斯。托马斯三下五除二就把骨头复位了。
    小伙子又喝下一杯,对托马斯说:“你太太今天真成了绝色佳人!”
    “呆子!”主席说,“特丽莎从来就漂亮。”
    “我知道她从来就漂亮,”年轻人说,“但今天她穿上了这么漂亮的衣服。这身打
扮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你们准备出门吗?”
    “不,不是。我是为托马斯穿的。”
    “你这个幸运的魔鬼!”主席大笑着说,“我那老太婆做梦也没想过要为我来穿
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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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0 13:24:16 | 只看该作者
“难怪,你总是同猪娃去散步,猪娃代替了你老婆。”年轻人也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算了,摩菲斯特怎么样?”托马斯问。“我至少——”他想了想,“至少一个小
时没有看见它了。”
    “它一定在想念我。”主席说。
    “看见你这身打扮,我就想跳舞,”年轻人转向托马斯问,“你允许我跟她跳舞
吗?”
    “我们都去跳吧。”特丽莎说。
    “你来吗?”年轻人问托马斯。
    “你们打算到哪里去?”托马斯问。
    小伙子说了附近一个小镇的名字,那里的旅馆酒吧有一个舞厅。
    “你也来,”年轻人已经喝下了第三杯思利沃缎兹,用指令的口气对集体农庄主席
说,又加上一句:“要是摩菲斯特太想念你,我们就把它也带上。这一来我们有两个可
以出场的猪娃啦!娘们一眼看俩大饱眼福,不来求才怪呢!”他又哈哈大笑。
    “要是诸位不觉得摩菲斯特丢人,我就听你们的。”他们挤上了托马斯的小卡车—
—托马斯开车,特丽莎坐在旁边,两个男人带着半瓶酒坐在后面。车子还没有出村,主
席发现大家忘了摩菲斯特,大叫大嚷让托马斯把车开回去。
    “不要急,一只猪娃也开得了锣。”小伙子让主席安静下来。
    天渐渐黑了,道路开始急转弯爬高。
    他们来到镇上径直开到旅馆。特丽莎和托马斯从未到过这里。他们下到地下室,找
到了酒吧、舞厅以及几张桌子。有一位大概六十来岁的人在弹着钢琴,年纪与他差不多
的一位妇人拉着小提琴。演奏的名曲已有四十年历史了。有五、六对舞伴飘在舞池的地
板上。
    “这里没有人跟我跳。”小伙子朝四周扫了一眼,立即邀特丽莎跳舞。
    集体农庄主席和托马斯坐在一张空桌旁边,要了一瓶葡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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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0 13:24:35 | 只看该作者
“我不能喝,”托马斯提醒他,“我要开车。”
    “别傻,”他说,“我们在这里过夜。”他起身去服务台,订两个房间。
    特丽莎与小伙子从舞池里归来,主席接着邀她,最后才轮到托马斯。
    “托马斯,”她在舞池里对他说,“你生活中的一切,都是我的错。由于我的错,
你的句号打在这里,低得不可能再低了。”
    “低?你说什么?”
    “要是我们呆在苏黎世,你仍然会是一位外科医生。”
    “你会是一位摄影师。”
    “这是作一种愚蠢的比较,”特丽莎说,“你的工作对你来说意昧着一切;我不在
乎我干什么,我什么都能干。我只失去了一样东西,你失去了所有的东西。”
    “你没注意到我在这里很快乐?特丽莎?”托马斯说。
    “外科是你的事业。”她说。
    “追求事业是愚蠢的,特丽莎,我没有事业。任何人也没有。认识到你是自由的,
不被所有的事业束缚,这才是一种极度的解脱。”
    他坦率的声音不容怀疑。特丽莎回想起几个小时前他修理卡车时的一幕,想起自己
亲眼看到他如此老态。她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标:一直希望他变得老一些。她再次回想
起自己儿时的房间里那只紧紧贴着自己面颊的小兔。
    变成一只兔子意味着什么?这意昧着丧失所有的力量,意昧着一个人比任何人都虚
弱。
    他们随着钢琴和小提琴的旋律翩翩飘舞。特丽莎把头靠着托马斯的肩膀,正如他们
在飞机中一起飞过浓浓雨云时一样。她体验到奇异的快乐和同样奇异的悲凉。悲凉意昧
着:我们处在最后一站。快乐意味着:我们在一起。悲凉是形式,快乐是内容。快乐注
入在悲凉之中。
    他们回到桌边。特丽莎又同集体农庄主席和小伙子跳了两三轮,小伙子喝得太多,
以至同她一起摔倒在舞池中。
    接着,他们上楼去,找到了他们那两间分开了的房间。
    托马斯转动钥匙,扭开了吊灯。特丽莎看见两张床并排挨在一起,其中一张靠着一
张小桌和一盏灯。灯罩下的一只巨大的蝴蝶,被头顶的光吓得一惊,扑扑飞起,开始在
夜晚的房间里盘旋。钢琴和小提琴的旋律依稀可闻,从楼下丝丝缕缕地升上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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