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林外史》春色满园关不住

小夓

●拳头和枕头是好莱坞电影的两大卖点，一直也是艺术创作的重要内容。艺术与色情是吵了几个世纪的老问题，孔老夫子老早说过「食色性也」，偏偏有人冥顽不灵故作正经，专干些螳臂挡车的事儿，他们对「性」开刀是不消说的，甚至恨屋及乌，使裸体艺术也遭到池鱼之殃。

米开兰基罗 (Michelangelo) 为罗马希斯汀教堂画〈最後审判〉，画中心耶稣右手向上代表判罪，左手前伸招呼良民，姿势像打太极拳锻链身体(见图1)；米大师认为裸体代表真实，他把耶稣四周的天庭圣人和男男女女全都脱得光溜溜开起天体营来，不要说四、五百年前对教廷带来多麽大的震撼，即使社会开明如今日，我也很怀疑教会能不能接受如此大胆的表现。

真实的暴露永远令人惧怕，所以教廷後来找其他画家为〈最後审判〉人物穿上裤叉和用遮羞布遮掩春光就不令人意外了(见图2)，只是米开兰基罗的名气太大，旁人只敢作最小幅度修饰，使得这些布条从何而来？如何挂在胯间不掉？成为很值得研究的科学问题。後来终於想通了画中是天堂地狱，那儿地心引力恐怕发生不了什麽作用，才让人茅塞顿开，不再耿耿於牛顿的定律。

〈最後审判〉只是画一大群光屁股的人体，并没有特意描写「性」，当初已被批评该挂进浴室而え跲教堂，这样的情节还算轻微，有些作品就没有这般好运了。法国画家马奈 (Manet) 以妓女作模特儿画的〈奥林匹亚〉受到激烈的攻击非议，被讥为下流无耻(见图3)，迫使他落荒逃出国躲避风头，死後想把这张画捐给罗浮宫还曾遭到拒收。後世认为这张幅画只忠实的呈现了「人体」，与以前画家画的掺杂想像的「裸体」不同而已，其实十分小儿科，卫道之士是少见多怪反应过度了。

艺术上当然有刻意描绘性吸引的作品，被道德不容就没有上述几张画那麽的无辜。文学上的色情争议最著名的是《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和《萝丽泰》两本书。《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是英国作家劳伦斯 (Lawrence) 写查泰莱夫人因为先生不能人道而外遇的故事，当时社会保守，连女人追求「性」福都不被允许，使得事情从人道讨论演变成为仁道争论。大英帝国平时道貌岸然，外表十分尖头鳗，结果会叫的狗不咬，咬人的狗不叫，此书一鸣惊人，把自命风流多情的芳邻法国佬比得颜面无光。《萝丽泰》是流亡美国的俄国作家纳博可夫 (Nabokov) 写继父馋涎继女，老牛偷吃嫩草的一段情，有人大骂作者老不修，有人推荐他角逐诺贝尔文学奖，也引起争论，不过纳博可夫比较幸运，愈被骂作品愈大卖，拿了优渥的版税安心到欧洲当寓公去了。

中国号称礼仪之邦，比起英国来不遑多让，一部《金瓶梅》又比《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早了好几百年，可见唐山大兄「性」致昂扬，难怪生出那麽多子子孙孙，成为世界人口最多的国家。

美术上中国古来有所谓的春宫画，明朝大画家唐寅、仇英等都画过，是不能登大雅之堂的私房画；日本、印度也有类似作品，尼泊尔比较大方，庙堂的欢喜佛对著信徒公然「欢喜」，反倒是性观念开放的西方，传统绘画除了裸体人像外，对性并不直接描绘，直到 20 世纪後性才成为百无禁忌的公众「艺」题。

往昔西方美术作品虽然没有描画性的过程和动作，但是性意识始终存在。18 世纪初洛可可画家布雪 (Boucher) 、福拉哥纳尔 (Fragonard) 等喜欢表现情欲的飨宴(见图4)，其後的古典主义画作虽然标榜道德的理想性，内里还是常常暗含春色，像安格尔 (Ingres) 的〈浴女〉描画旖旎香艳的土耳其後宫即属於闷骚之作(见图5)，发展到 19 世纪末，欧洲学院派绘画的衰颓即直接导因於艺术的色情取代了理念，但是继起的印象派也好不了多少，印象主义是都市文明产物，有很多描绘妓女生活的作品(è琛@)。

20 世纪性成为新的神话，性控诉、性探讨、性解放、性焦虑等等让艺术家疲於奔命，艺术里性作品汗牛充栋。杜象 (Duchamp) 参与过未来派运动，主张给美术赋予时间意义，他的名作〈下楼梯的裸女〉像多次曝光的慢动作相片，他另一张画名为〈从处女变新娘的过程〉，光看画看不出所以然，配合题目再看才知道是件限制级性作品，有没有道理要凭观众的性幻想了(见图7)。前几年美国和欧洲的美术馆收集了毕卡索 (Picasso) 一生丰富的情欲作品，联合举行他的情色画巡回展，他的〈吻〉像狼吞虎咽吃大餐，又像斗剑，还有很多其他大胆露骨的表现，看得人脸红心跳(见图8)。七○年代女性艺术蓬勃兴起，也赶来 性的混水，「只要性高潮，不要性骚扰」，性成为女权意识的象徵，火上加油，性不再拐弯抹角，堂而皇之攻陷了美术馆。

中国当代前卫艺术家敢脱敢闯，性和活力划上了等号，只要敢，不怕旁人不行注目礼。无独有偶，台北最近举办了一个槟榔西施艺术展，春城无处不飞花，反映出欲望街市的缩影，挑衅艺术和色情的暧昧界线，出题目的人很有创意，至於展出的到底是不是艺术，观众眼睛吃了冰淇淋，就「性」不「性」由你了。

事极必反，性问题也え揍鶁，性过了头有时候会变得十分无趣。美国当今写实画家皮尔斯坦 (Pearlstein) 的裸体男女常不画脸面，谁是谁不再重要，他笔下的躯体是衰颓的、无味的，他也常画多名男女混躺一起，却没有群体的疯狂，只显示了性的疏离和疲惫(见图9)。性革命後，现代两性关系从一夜多次郎变为多夜一次郎，最後成为逃太郎，不能不说是色情神话的「悲剧」。

从裸体画、情欲文学到靡靡之音，什麽才是艺术？艺术与色情的分界在那儿？说穿了有审美情感的是艺术，逐求欲念快感的是色情，有美感也有快感的是艺术也是色情；春色满园关不住，艺术包含人生百态，色情又如何能从艺术中分得开来？

图1.米开兰基罗的〈最後审判〉原先被批评该挂进浴室而不是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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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2.〈最後審判〉被添加了褲叉和遮羞布遮掩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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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3.馬奈的〈奧林匹亞〉被譏為下流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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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4.布雪的〈棕髮女奴〉表現了情慾的饗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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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5.古典主義畫家安格爾的〈浴女〉描畫旖旎香豔的土耳其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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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6.印象主義有很多描繪妓女生活的畫，圖為羅特列克〈紅磨坊沙龍〉裡的賣笑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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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7.杜象的〈從處女變新娘的過程〉是件性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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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8.情色畢卡索的接吻像吃大餐，又像鬥劍，看得人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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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9.皮爾斯坦的裸體男女表現了性的疲憊和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