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上大学

　我们住在美国的一个人口不过两，三万的小城里。离家大约步行十五分钟距离处，有一所州立大学，有学生九千左右，大概可算城里最大的事业机构了。

　九六年夏，儿子才十二岁，我们看他在家里整天无所事事，就安排他在大学的暑期班上了两门课。其目的不外乎二，一是不要把时间白白浪费，二是看看儿子能不能跟上大学的课程。结果发现基本上没问题。暑期的课程往往教得较轻松，除了偶尔在理解上需给点帮助外，他功课都还能应付。就这样，九六和九七年，儿子连着两年在这所大学里上暑期班。上的课程包括作文，三角，Ｃ＋＋计算机语言和历史等，共二十来个学分，ＧＰＡ居然是４．０。

　九八年，州政府出台新规定，凡是ＳＡＴ成绩超过１４２０分的，不论年纪大小，念州内任何大学，一切费用由州政府出。社区里有几家老中的孩子已走了这条捷径。有的考出了１６００的好成绩，高中十一年级就转进了附近的那所州立大学。儿子常有机会与他们聚在一起，每当听他们讲起大学生的生活时，儿子脸上总是充满了羡慕。我们做家长的也觉得，中学里教的许多课程大学里都有，与其在中学里混，到不如让儿子先进大学，就算将来想改上一所名牌大学，到时候也再另行申请不迟，况且还有可能把一些学分转过去，不仅可以早些毕业，还能省钱，岂不是一举两得。

　九八年夏，儿子才十四岁，按理离上大学还有四年，但他在八年级时跳了一级，十四岁就进了十年级。我们做父母的不由地产生了一股紧迫感。天天叨念着考ＳＡＴ。儿子虽然心里不情愿，但也知道这事关重大，加上又有朋友们的影响，也就同意了。我们马上去书店买了一大堆ＳＡＴ　的辅导书给他。接着，我又和儿子订了个学习计划，准备参加十月份举行的ＳＡＴ考试。我们说好了，分数不考到１５００，决不罢休。同时，我和太太又对儿子做了一大通教育，强调说话要算数的重要性。

　考ＳＡＴ关键是背单词。开头几天儿子到是劲头十足，不料过了两个星期，生词越来越记不住。加上儿子爱玩计算机游戏的老毛病又犯了，我和太太天天催着也不管用。两个来月的时间一晃就过了，到考试的那天儿子满不在乎地进了考场。果然不出我们所料，结果考了个１４７０分。由于分数比同伴们低了一节，儿子自己也觉得不光彩。我跟他讲再考地二次的事，他一口答应了，反正说好不到１５００分不罢休的。

　这时已近学期末，功课日益紧张，加上他又决定参加学校里的科技比赛（ＳＣＩＥＮＣＥ　ＦＡＩＲ），每天忙到深夜。这次到是轮到我们做父母的心里舍不得，每每催他早点儿睡觉。紧张了两个月后，儿子又考了地二次。果然是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这次考了１５５０分。正当我和太太满心欢喜之际，儿子又全力以赴地搞起他的科技比赛项目来。

　儿子有爱玩计算机的毛病是要怪我的，谁叫我当年一玩起ＰＡＣＫＭＡＮ就放不下手。如今他玩的都是三维动画形游戏，什么ＤＯＯＭ，ＱＵＡＣＫＥＲ等。玩多了，又觉得不过瘾，曾扬言要编写自己的三维动画软件引擎。这次参加学校的科技比赛，他的题目是改进三维物体在显示时处理光线折射的算法。我跟他讲，这个题目太难，除了迁涉到许多数学外，编写软件的工作量也相当大。但他就是不听，儿子越大越难管。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了一个书名，拿了我的信用卡，一下子从亚马逊网上书店里把书买了来，我一看是一本图形软件编程方法的书。接着，他又去图书馆找了有关杂志，复印了一堆文章回来。从此每天晚上不是看书，就是做在计算机前编程序，一付要做大学问的样子。

　又是几个月过去了，一天我正在看电视，突然儿子叫我到他的房间去。走进去一看，只见他的计算机屏幕上正显示着一个旋转着的红色的三棱体。他告诉我，这是按别人的算法来显示的。他打算在算法上下功夫，把处理的速度加快。又是个把月过去了，他策划出两个算法，一个非常快，但效果稍差，另一个算法速度比别人的稍快，且效果不相上下。

　儿子的科技比赛项目在学校里的计算机类里得了第一名，接着又在区里的比赛中拿了计算机类的第三名。最后，这个题目取得了全州的第二名，并代表本州，参加了一九九九年五月份在费城举行的国际中学生科技比赛。儿子在费城的比赛中虽然没拿到名次，但整个比赛确使他认识到自己的能力，也更巩固了将来进大学主修计算机的打算。

　有了ＳＡＴ的成绩，我们决定在九九年，儿子将进十一年级时，转到家门口的州立大学去念。

儿子正式上大学，学费和生活费都是政府出，学校里还给了点零花钱，家里一点不用负担。我们希望在这里念一年后再看，如可能，就再转去念更好的学校，哪怕再从一年级念起，时间上和经济上都没有损失。

　接下来我们又去高中打招呼，希望儿子在大学学的课程可以用来抵高中的相应课程。他已经积累了一些学分，再加上一年里将要学的课程，一年后，总共的学分应足以抵销高中毕业所需要修的课程。这样，一年后儿子去转念其他学校时，高中毕业文凭也可拿到手。

　高中校长对儿子上大学的事十分恼火，少一个学生就意味着少一份州里给学校的拨款，在同他的谈话中我们觉得他对着类事有着强烈的抵触。但他也知道，要强压也不行，最多我们来个退学。不过他强调学校绝对不同意提前给毕业证书，哪怕提前修完了足以抵高中学分的大学课程。他甚至叫嚣：“你们不能这样一箭双雕（ＹＯＵ　ＣＡＮＮＯＴ　ＨＡＶＥ　ＴＨＥ　ＢＥＳＴ　ＯＮ　ＢＯＴＨ　ＳＩＤＥＳ）。”我们知道再讲也是白费，只好报着骑驴看剧本儿，走着瞧的态度，走出了校长办公室。

　正当我们为儿子顺利进入大学而高兴之际，儿子又在准备另一个更具挑战性的比赛。他决定参加由ＩＮＴＥＬ公司主办的科学天才奖比赛（ＩＮＴＥＬ　ＳＣＩＥＮＣＥ　ＴＡＬＥＮＴ　ＳＥＡＲＣＨ），即过去所谓的西屋奖。经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决定从加速显示三维物体的算法上入手。要提高速度，一个方法就是设法避免把计算机的运行时间花在处理三维物体的不被显示的部分。在最后决定课题之前，儿子从图书馆里复印了一大迭有关的文章，并且同华盛顿大学（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ＯＦ　ＷＡＳＨＩＮＧＴＯＮ）的有关学者，及ＰＩＸＡＲ公司，微软公司里的研究人员取得了联系，征求他们的意见。在以后的研究过程中，儿子一直与许多在这个领域里领先的研究人员保持着联系。有一次，一个教授在给他的电子邮件中说：“你看的文章对我的硕士学生来说也是相当难的。”

　从此，儿子一方面要应付大学里紧张的功课，另一方面又在全力以赴地搞他的项目，每天忙得不亦乐乎。忙归忙，我们仍然时时提醒他关于申请名牌大学的事。儿子也表示，参赛的目的之一就是为去上名牌大学做准备。这时已是九九年的深秋，正是申请大学的时候，我们见他整天扑在功课和计算机上，对申请大学的事一点不管，不由得心里着急。除了填申请表外，儿子还需要再考三门ＳＡＴＩＩ的专项考试，而他准备把这一切都推迟到十一月三十号以后，以便在这之前完成他的科学天才比赛项目。大部分学校要求在一月底前收到申请。有的甚至要求在一月上旬前。我认为在这样短的时间里要完成所有这一切几乎不可能。但儿子主意已定，我们把他一点办法没有。参赛的材料总算在十一月二十九日晚全部完成。第二天，他再三关照妈妈要亲自去邮局，寄加快信，并要有当天的邮戳。

　接下来儿子又决定于十二月八日考ＳＡＴＩＩ，考的科目有英文写作，数学，和化学。英文和数学他认为问题不大，但化学就难说了。可供选择的科目有生物，物理，和化学。相比之下，他觉得化学把握更大些。好在复习书很容易买。从十一月三十日到十二月八日的八天里，我们也弄不清他每天睡几个钟头。反正我们上床时他还在忙，我们起来时他的房里灯已经亮着了。我对他这样准备考试很不以为然，对考试成绩也不报太大信心，只是由他去，将来出了问题让他自己去吃一鉴，长一智去。八天时间一晃就过去了，那天考完试，他问我：“氧化锌是白色的还是黄色的？”我说：“白的。”“糟糕，这又错了。” 我没再说什么。如今到底上哪所学校都没底呢。

　儿子心里只有两所大学，加州理工和麻省理工。在决定申请的学校时我建议多申请几所，一是被录取的可能性可以大些，二是拿到奖学金的可能性也会大些。我们拟定了十三所大学，四所私立大学，麻省理工，加州理工，斯坦佛，和卡内基梅龙，九所公立大学，密西根大学，威州大学，马里兰大学，华盛顿大学，乔治亚理工，德州大学，德州农工，伊利诺大学香槟分校，以及加大伯克来，一副撒大网，捕大鱼的架势。好在申请表英特网上都有，只要每天加紧填就是了。十二月底，我们全家回上海探亲，儿子也去了，他有的申请表还是在上海填的，反正能上网的地方就能填表。

　一月初，出乎我预料的事发生了，他的三门ＳＡＴＩＩ考试都得了满分，８００分。我后来才知道，打分是相对的，只要是在做得最好的头百分之一的考生中，就可以拿到满分。想来其他考ＳＡＴＩＩ的人大概也和他差不多，只有几天的复习时间，要不然满分怎么会给他？这些满分使我们的信心顿时高了不少。但同时又使我发起愁来，如果录取了，谁来负学费？

　我太太担心的是另一个方面。她听说报考名校时，如果考生没有大量为社区服务的记录，则该生被录取的可能性极小。我对这种说法很不以为然。如果真是如此，那起码是考生去服务时是别有用心的，那些名校的招生办也未免太蠢。我说，我们儿子才十五岁，连车都不开，怎么去干社区服务？象他这样的孩子，没有社区服务经历那才正常。再说，他也没时间去干那些到医院打杂的勾当。

　一月下旬，我们接到一通电话，儿子的参赛项目被选进科学天才比赛的最后四十名（ＦＩＮＡＬＩＳＴ），他将于三月份去华盛顿领奖，每人可得奖学金六千元。并且另有一千元给学校，作为科技活动经费。这还差不多，我心里还想着学费的事。就在接到电话的当天，我们又接到好几通电话，都是美国的华文报纸公司打来的，使我们觉得这事的确非同小可。

　二月初，我们收到纽约大学（ＮＥＷ　ＹＯＲＫ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的邀请信，如果儿子提出申请，学校不仅会录取他，而且给他四年的全奖，包括每年五千元的零花钱。这都是冲着科学天才比赛来的。可惜纽约大学没有工程科，这个机会只好放弃。接着，我们又收到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ＳＵＮＹ　ＳＴＯＮＹ　ＢＲＯＯＫ）的邀请信，内容也是如此，只是不含零花钱。这所大学的工程科虽不算第一流，但在大学排名榜上也算名列前茅。可惜尽管我费尽口舌，儿子毫不为所动，一副吃定老爸的架势。他的理由是上大学对他一生都有影响，不可为了一点钱而不考虑一生的影响。看他小小年纪居然能考虑到将来，我们也就不再给他泼冷水了，只是叫他在选择学校时也应考虑为家里省一点。到现在，我对儿子的录取已不再担心，担心的就是学费。

　三月中，儿子参加了在华盛顿举行的科学天才比赛的颁奖仪式。他虽然没有进入前十名，但却交了一大帮朋友。回来后仍三天两头在网上打ＩＣＱ，与着帮家伙联系。这次比赛除了拿到点钱外，他还得了一台高级笔记本电脑。

　到三月底，各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都来了，除了德州农工外，每所申请的大学都录取了他。但儿子这时只看着那四所私立大学，而且他的首选还是加州理工。尽管密西根大学和马里兰大学都给了不错的奖学金，儿子毫不为其心动，我对他无可奈何。那加州理工和麻省理工自持大牌，助学金几乎没给。到是斯坦福给了万把元。就算自己还得再贴两万多，也比三，四万全从自己口袋里掏要强，再说这只是读本科。儿子这时也表示可以考虑去斯坦福，但上加州理工的口一点没松。

　正当我们为儿子上大学的事捉摸不定之际，儿子自己又在准备二零零零年的中学生科技比赛了。参赛的项目是经过改进的三维显示系统。这次可以算是过关斩将，很快就在州一级的比赛中名列前茅，被选拔去参加在底特律举行的国际比赛。去底特律前，儿子告诉我，上次在华盛顿的那帮人有许多也要去，等于是又一次聚合。儿子为此感到非常兴奋。真是老天不负有心人，儿子从底特律带回了计算机科学第一名，计算机科学最佳奖，不仅有八千元的奖金，又是一台高级笔记本电脑。次外，高中又得了一千元的科技活动经费。这所高中每年的科技活动经费不过一千元，儿子等于为学校提供了两年的科技活动经费。他又把上次得的那台笔记本电脑做为父亲节的礼物送给了我，令我喜不自禁，逢人就夸儿子。

　四月的一天，我们接到消息，加州理工派了人到这里的一个女学生家，做家访。然后给了这个女学生全额奖学金。这女学生家离我们家步行不过五分钟，但这家伙竟不愿来我们家点点卯，令我十分不解。事过之后我们又听说，那个家伙还去了州里另一个女学生的家，也提供了一笔奖学金。我们听了这些事，心里愤愤不平。这是在美国上大学，不是林立果选妃子，凭什么薄此厚彼。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从此加州理工便被我们从榜上除名。

　我对卡内基梅隆大学盛名久仰，前些年，该校的计算机科学专业全美第一名。如今计算机科学虽分出许多分支学科，但该校仍在计算机科学的很多方面具领先地位。除了计算机方面，该校在企业管理，自控，工程，甚至艺术学科都是独树一帜。这所学校地处宾夕凡尼亚西南角，在民风较包守的比兹堡市内。把十六岁的儿子送去这所学校，我们感到比送他去旧金山的斯坦福更放心。可是寄去的资助申请却入同石沉大海，至今不见有回音。太太决定打个电话去问问到底是给还是不给。一听那边的口气，好象是学校把这事给弄错了，对方满打招呼，表示马上去办。果然我们当天就收到了ＥＭＡＩＬ。可是资助的数目比我们希望的尚有差距。我们再次与校方联系，并提出我们还有纽约大学和斯坦福的资助信。不料校方竟要我们把信传真过去，好象我们在说假话似的。传过去后不几天，我们又收到了校方的另一份资助计划，比前面的有所改进。现在才知道，原来在这里也可讨价还价。

　五月下旬，在高中的毕业典礼上，校长笑容可掬地把以最高荣誉毕业（ＧＲＡＤＵＡＴＥ　ＷＩＴＨ　ＨＩＧＨＥＳＴ　ＨＯＮＯＲ）的毕业证书递给了儿子。

　儿子的大学就这样定了。回想起来，如果把我们当成观众，儿子当成表演者，则我们好象是在看蒙着眼睛走钢丝，看的人提心吊胆，走的人满不在乎。

　八月下旬，我们全家开车去了比兹堡，把儿子送到卡内基梅隆大学，他闯人生的第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