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马里奥?蒙蒂5月5日在巴黎就任法兰西人文院准院士时发表的演讲。英文原载美国《赫芬顿邮报》网站2014年5月13日,原标题:Democracy's Conundrum: Reforms Take Time to Mature -- But Voters Want Results Now;观察者网杨晗轶/译。】 http://i.ssimg.cn/guancha/News/2014/05/19/635360825893928230.jpg 马里奥·蒙蒂 “欧洲处于危机之中”已成为老生常谈,我们应该更透彻地分析欧洲的危机到底是什么。 我曾先后担任了欧盟委员会委员和意大利总理,这两个职位让我有机会对欧洲的危机进行细致地研究。我在与希薇?古拉尔合著的《民主在欧洲:纵览与前瞻》(2012年出版)一书中,也对此进行了理论思考。 在这本书中,我们实事求是地分析了欧洲的处境,得出结论:欧洲的危机不仅是欧盟的危机,更是欧洲民主的危机,这是一场关乎决策与决策者自身合法性的危机,它使得欧盟成员国乃至整个欧盟都处于崩溃的危险中。此外,在新技术和全球化的作用下,我们的社会产生了变异,而我们的政体还未对此形成完整的认识,导致这场危机尤其剧烈、复杂。 要找到长远的解决办法,政府不但必须承认自身责任的互相依赖性、关联性,还必须抵制危及子孙后代利益的短视专制——后者恰恰是我们民主体制最大的弊病。 所有取得长期收益的改革都必须付出短期的政治代价。我们知道,在左右两派轮流执政的国家里,做出推行重大改革的决定有多么困难,因为反对党可以轻易地把受改革冲击最大的社会群体动员起来,抵制执政党推行的改革政策。以意大利为例,养老金改革和打击逃税势在必行,这是全国上下基本都清楚的。 但是,左翼势力不愿拿养老金开刀,右翼势力也绝不会真正打击逃税。在我担任总理期间,组成了“大联盟”政府,齐头并进地推动两大改革。最终我们拿出了“一揽子”解决方案,左右两派阻挠改革的势力才算消停下去。 其他社会凝聚力更强的国家,譬如德国,则可以在大环境恶化到临界点之前,及时采取改革措施。 从经验来看,在那些不大可能出现执政联盟的政体中,比如(美国和法兰西第五共和国)总统制,推行大范围的改革更是难上加难。当民主党和共和党意见相左时,美国甚至连联邦预算都很难通过。 所有伟大的改革都需要时间才能成熟。首先必须对社会有全面的了解,才可能进行成功的改革。这个过程需要时间和反复的解释。要获得人民的首肯是一件困难的事,甚至可能使领导人支持率下跌,但这不应成为领导人退却的借口。《联邦党人文集》中写道:“当‘民益’与‘民意’出现差异的情况下,人民利益的捍卫者便有责任抵制人民暂时的错觉,以给他们时间和机会去进行冷静的反省。”(第七十一篇) 1950年,罗伯特?舒曼发表欧洲一体化宣言,倡导德法和解时,既没有提出公投,也没有进行民意调查,他只是做了他认为正确的事,履行了自己的责任,而不计较这个决定将对他的支持率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最终,人民对他是感恩戴德的。已故的捷克前总统瓦茨拉夫?哈韦尔在1991年受颁松宁奖时曾说道:“我属于这样一类人,我们把自己的政治角色看作社会责任的体现,那是一种使命感,甚至是一种牺牲精神。” 对自己的职责所在,欧盟领导人时常持回避的态度。以欧元区为例,领导人们本应该把问题清楚地摊到桌面上来,但他们纷纷“以和为贵”,不去行使条约里允许的互相控制权。公约赋予的权力,他们未加以利用,所以难以跳出多数投票造成的僵局。 民粹主义vs.人民 今天,这种被称为“民粹主义”的东西,与捍卫人民的真实利益相差甚远,其本质是一种政治欺诈:利用最简单的、大众最容易听懂的话语,操纵人民的恐惧,达到获取权力的目的。 著名的“紧缩政策”便是民粹主义很好的案例。欧盟常被批评将紧缩政策“强加于民”。的确,有的国家不得不在相当程度上推行紧缩政策,但它实际上是一剂有利于欧洲年轻一代的苦口良药。近年来,欧洲的年轻人往往成为政治的牺牲品。紧缩政策的源头来自以往国家政策的失误。没有欧洲,大调整带来的影响可能更加可怕。 由于内在的异质性和最初的性质,很难解释清楚当今欧盟复杂的性质。相比鼓吹成员国各自保守短期利益,支持开放和自由贸易是一件难事。保护主义、封锁边境、停止移民,这些表面上看起来符合常理的措施,其实都是有害的——只不过造成的伤害不在眼前罢了。 在金融危机造成欧洲经济全面下滑的紧要关头,当权者们本可以采取更果决的措施。我在担任欧洲理事会成员时,曾惊讶于各国元首和政府首脑在技术性问题上——受金融危机的性质影响,这些问题基本与财政部有关——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却始终没有触及更深层次的政治利害关系。早在2012年,我就曾建议欧洲理事会召开讨论应对“民粹主义”现象的专题会议。 范龙佩主席对我的提议表示欢迎,但因为眼下有更为迫切的问题(欧盟预算、金融危机、乌克兰局势等)亟待首脑们讨论,所以有关民粹主义的议题被搁置下来。但今天,民粹主义无疑已对欧洲一体化构成了根本性的挑战。 政治领袖要有大局观,不应受到纯技术性方法的迷惑。在很长一段时期里,法国的政治家一直具备这种超越日常政务的眼光和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