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在加拿大广播公司的新闻频道(News World)中看到了一部他们新近制作完成的文献片Sisters in the Bush。当年欧洲移民在这片苍茫荒原上披荆斩棘,开荒种地的一幕幕场景,触动了我那在心中隐现了很长时间,却始终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个想法,一个冲动──将我们在加拿大的移民生活,那份期盼,算计,寻找,失落,和无奈用一个个琐碎的,又是形象的故事表现出来,借以认识生活,总结历史。
首先让我简单介绍一下该片的内容。Sisters in the Bush中的主人公是二姐妹,苏珊娜和凯瑟琳,出身英格兰的上流社会,梦想着成为作家。厌倦了英格兰上流社会的贫乏生活方式,两姐妹和她们的丈夫做出了一个从此改变了他们一生命运的决定,1832年他们移民到了上加拿大(Upper Canada),落脚于今天的Peterborough一带。
与其他移民相比,苏珊娜,和凯瑟琳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和相对富裕的,她们相信自己可以轻松地成为殖民地社会的上层人物。但是现实很快粉碎了他们的梦想。约翰和托马斯作为前军人,虽然可以无偿地分配到土地,但他们并不懂得如何种地,他们更适于在伦敦的文学沙龙中侃侃而谈,而不是在这儿开荒种地。
尽管面对着疾病贫穷,又时甚至是饥饿,二位富家出生的小姐勇敢地面对现实,为生存而战。她们除了洗衣做饭外,还学会了做蜡烛,制作独木舟下湖捕鱼,和赶马车。二姐妹在为生存而辛劳的同时,并没有停止她们的写作,她们把自己个人的生活经历转化成了不朽的文字:凯瑟琳将其和英国的姐妹及母亲的书信往来汇编成册,出版了 The Backwoods of Canada;苏珊娜则于1852年在伦敦出版了 Roughing It in the Bush。Roughing It in the Bush和Uncle Tom’s Cabin并称为19世纪北美文学的二部扛鼎之作。
时间过去了150多年,加拿大已从当年的先民伐木垦荒的一片荒原,发展成了后工业化国家,虽然人们的生活方式已经有了根本性的变化,为了生存我们不用去开荒种地,而是改进工厂了,但生活的本质并没有改变,移民所面临的问题还是相似的。我们90年代中后期来到加拿大的移民,仍然有着与苏珊娜和凯瑟琳当年相同的问题−−我们是为美好生活而来的,怎么到了这儿就变成了为生存而奔忙了那。我们茫然,苦恼,甚至有点儿愤愤不平。我们该怎么办?于是就有了“去与留”的讨论。
在“去与留”的讨论中,我们会发现有着太多的算计,让人不由地联想到大多数移民都是工程技术人员出身,我们做可行性研究报告时,不是总在捉摸着“经济上有利,技术上可行”嘛。其实我们捉摸来分析去的“得失”,都只是生活的表象,而不是实质。在看似全面,或独到的分析中,是一个个萎顿的生命,正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对于生命,对于人生是不能,也难以用可行性报告来确定方向的。在此我们呼唤生命的冲动,和对形而上学的追求。
当年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那风起云涌的社会形态,那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的口号,那贫乏而又严酷的现实,为他们提供了创作的沃土,涌现出了一批知青作家,从而也产生了知青文学。
今天的移民是不是也可以产生出移民文学那?应该。因为我们也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我们曾经“富过”,而现在有些“落魄”,这样的生活落差,正给了我们重新审视生活的空间;我们亲身体会了帝国主义的繁荣是怎么产生的(历史的和现实的);洋大人们的善良可以表现在立法禁止超市出售活鱼(在顾客面前杀活鱼被他们认为是太不人道了),却把从发展中国家来的移民结结实实地压在了社会的最底层;那些在国内时还是党员的人们,到了加拿大没有多长日子,就都纷纷入了教会改信了基督,如此容易改变的可以称之为信仰嘛;民主当然比独裁好,用金钱来竞选当然比用枪杆子打天下来的文明多了,在国内时总觉得西方如何如何,到了这儿才真正发现,政治从来就是有钱人的游戏,广大劳动人民只是跟着瞎起哄;在北美人的生存已经不是问题的现在,接下来我们应该如何生活,在仕途与我们移民无缘的时候,大家都把精力集中在了挣钱上,可房子多大算是够住,钱挣多少算是够花;在工业化国家里这种把人变成机器的现代化,对人究竟意味着什么,卓别林在电影《摩登时代》中所表现出来的人被机器所控制,人被机器所压迫的景象现在不就发生在了我们的身上嘛;在夜阑人静的时候我们的心灵可曾感到过孤寂,母国与我们渐行渐远,加拿大对我们也并不在意,这儿不是我的家,那儿也不是我的家…漂泊的人们将何处为家。
愿我们中间才情横溢的二三素心人,在经历了足够的生活积淀之后,通过细致的梳理,和沉静的思考,能把这生活的表象(琐碎得应该象刘振云的《一地鸡毛》)和其背后的冷峻(异化,集体无意识,和人生的无常等)化作一个个连贯的故事,以此丰富人生,总结时代,也不枉我们在加拿大栖栖惶惶,磕磕绊绊,和寻寻匿匿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