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我的英语教师们 （上）

信息发布员

摘自大中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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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 心

　　像大多数大陆新移民一样，从登陆的那天起，我才知道自己的英语有多糟。来之前信誓旦旦说要在半年内过语言关，如今来了已经一年，这样“提虚劲”的话反倒说不出口了。不过，一年来我辗转于多市的各个英语课堂，从免费班到收费班，从 ESL 到 TOFEL 到 LBS ，从“民间”到“学院”，英语长进几分暂且不论，好歹对形形色色的英语教师有了概念。

政治比尔

　　 比尔是免费 ESL 班的教师，大约 50 来岁，高大壮实红脸膛，一副农民的质朴表情。每天上午从 9 点到 12 点，比尔总是放录音， BBC 或 CBC 的新闻，让我们逐句复述或听写下来，然後他再对一些生词及难点进行讲解。
　　 比尔选择的新闻几乎全是国际新闻。天天听新闻的人一定知道，所谓国际新闻，翻来覆去不就是那几件事，那几个国家？而美国又常常是首当其冲的“新闻主角”。那会儿正值小布什上台伊始，他生硬的外交手段引起了诸多麻烦，尤其是中美关系。比尔似乎骨子里有著对小布什的蔑视与仇恨，只要是有关小布什的新闻，他一定照单全收，然後借机痛骂。于是只要有小布什的名字出现，大家便暗笑，知道比尔又逮著机会了。有同学建议多听一些本地新闻，增加对加国的认识，比尔唯唯应承，却不见改善。到底，比尔一定认为加国没有真正值得关注的新闻吧。

　　 话说回来，比尔没有白白关心政治。不多久，他亲自领导了一场成功的“革命”，用娴熟的政治手腕保住了自己的饭碗，也保住了这个课堂。

　　 当时比尔得到消息，这个 ESL 班将于 6 月底中止，因为提供教室的机构准备将教室收回用于其它的培训班。比尔当即把消息透露给学生们，并建议大家给相关负责人写信，反映自己的心愿。应该说比尔的教学是认真的，大家对他的印象都不错，而且大多数同学就住在附近，也很原意保留这个方便的学习课堂。于是不少人积极响应，纷纷写信强烈要求保留这个 ESL 班，而这些慷慨激昂的信都由比尔转交到了该去的地方。有一个口语流利、颇活跃的同学还在比尔的授意下直接去找负责人反映群众呼声。之後不久，有代表到课堂收集意见，比尔不失时机地鼓励大家激烈表态。尽管学生们都操著缺胳膊少腿儿的英语，但那气氛之热烈，意见之一致还真把代表吓了一跳。也许正是从这次见面会起，事件真正有了转机。

　　 当时另一个班的教师得到消息后自谋出路另找了工作，那班的同学只好全部挤到比尔的班上。于是，每天比尔都让大家签到，统计人数。最多的时候，一间教室里密密麻麻挤了 60 多人！不难想像这些签到簿照样助了比尔一臂之力。

　　 终於天遂人愿，比尔“广泛发动群众”的策略取得了全面成功。相关机构终於让步，不再收回教室，比尔的饭碗保住了。由此，我们也不禁感慨：在一个民主的社会，只要善於利用自己的民主权利，就会成为真正的既得利益者。比尔不但教我们英语，还给我们上了一堂真实而精彩的政治课。

徐娘艾莉

　　 八月底，我开始到 George Brown College 上“正规的” ESL 课。说它正规，一来因为是学院所办，二来要收费，不是随时可以“ DROP IN ”的。
　　 这里的 ESL 共分八级，入学前考试，根据考试成绩分级。每级持续 8 周，对公民及移民的收费是 400 多元；而对国际学生的收费却是 2000 多元。而且，凡是在安省住满一年的公民或移民都可以申请一个特别补助金，不但学费全免，还可以得到 100 来元书费及交通补贴。由於考试很简单，且不考口语，一不留神间我考得太好了些，被直接分到第 8 级。

　　 每周 5 天，每天从上午 9 点到下午 2 点，课程安排的确与免费班大相迳庭。有教材，有作业；有进度，有考试；固定的教师，固定的学生。班上 20 人中一半是花了大价钱的国际学生，来自大陆、台湾、韩国、泰国等，都是 20 岁左右的高中毕业生，已经从二三级起步逐级升到了现在。另一半是各色移民，年龄从 20 多岁到 50 多岁不等。

　　 我们的教师有两名，教听说课的就是本段要讲的徐娘艾莉；教读写课的是下段要谈的丽娜。

　　 之所以称艾莉为“徐娘”，没有丝毫贬低的意思。远看她的打扮与身材，著实与 20 来岁的姑娘有一比。近看呢？洋人的皮肤掺不得假，她少说也近 50 了。而我偏偏是近视眼，便乐意欣赏她仍然秀丽的轮廓与不让青春的行头。 8 周下来，每周两次见面，没见她穿过同样的衣服。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她的手上工夫。根据衣服与首饰，她每天涂抹的指甲油是不同的。最热闹的一次，她的纤纤十指上涂著蓝色的指甲油，左右手各带两只硕大的玻璃戒指，一红一绿，一青一紫。左手腕紧著一只一寸多宽的金属手镯，右手腕也不闲著，一条金链表带熠熠闪光。

　　 这样的一位时髦老师，在国内一定是引人侧目的了，在这边却见怪不怪，甚至她那因长年吸烟造成的沙哑嗓音也似乎十分自然。

　　 艾莉教学的方式也和她的打扮一样活力四射。比如有一次上课，她把全班同学分成 10 对，每对一人坐在桌后，一人站在对面。站著的同学要跑到教室的另一头看一张贴在桌上的纸条，然後再跑回来逐句把内容复述给坐著的同学，後者便把它们都写下来。显然，前者的默记与复述功底十分关键。如果记得太少，跑得太多，肯定最後是落在後面。坐著同学的听写能力也是重要因素，同样影响到记录的速度与准确。由於那天有人缺席，艾莉穿著紧身小背心也加入了跑动的行列。一时间教室里说话声跑步声喘息声响成一遍，人人兴致勃勃个个争先恐後。而游戏结束的时候，不管名次如何，每个人对自己的相关能力自然都有了一点认识。

　　 艾莉还布置了一项家庭作业：每天从听广播或看电视中学到一个新词或新的表达方式。此要求看起来简单，实际上难度颇大。一来我们习惯在阅读中学习新词，二来听力本身较阅读能力要差得多，能听懂的，一般不会是新词；而真正的新词稍纵即逝，听不懂也抓不住。于是艾莉又放宽标准，说那些阅读中见过，但第一次听到的也可算在内。这样容易了些。而真正实践起来时，我发现这种训练对提高注意力有一定的作用。当你带著“任务”听广播或看电视的时候，注意力当然比有一搭没一搭的瞎听瞎看要集中许多。而每当捕捉到新鲜的表达或新词时，那份喜悦不言而喻。

　　 老实说，短短 8 周的听说训练并没有使我的听力与口语有明显的提高，但多少学到了一点方法，是徐娘艾莉鲜明的风格打下的一点烙印。

婆婆丽娜

　　 在我遇到的所有英语教师中，读写课教师丽娜最像中国教师，因为她会直言不讳地批评学生，还会像婆婆一样从头管到脚。相信大家都有这种体会，加国教师哪怕对小学生也鼓励赞美有加，批评指责不足。对成年人更不用说了，永远是不辨真假的表扬。中国人讲法不治众，而丽娜批评的对象大多是群体，因此她的批评让各人自己衡量，“冷暖自知”；而她的幽默感更使得这种批评不伤自尊地为人所接受 。
　　 第一天上课，丽娜就让大家做一个语法小测验。测验完毕，丽娜刚刚看过两人的答案，就皱著眉头问：我是不是进错教室了？这是第 8 级吗？

　　 之後，丽娜关於“第 8 级”的疑惑越来越严重。尤其当大家完成第一篇作文的时候，她终於不无伤感地说：学生们，你们的作文实在是太糟糕了！

　　 能不糟糕吗？结构不对，满篇都是 Awkward English （蹩脚的英语）。要知道这边的作文（ Essay ）从结构上讲是真正的“八股”，第一段开场白必须要有一个主题句（ Thesis ），而这个主题句必须是第一段的最後一句。中间至少 3 个段落，详细阐述 3 个支持主题的看法；然後是结束段，与第一段遥相呼应，但不能简单重复。

　　 当然了，八股就八股吧，依葫芦画瓢也不是难事。难的是写出真正的 English ，让丽娜看得懂的英语。于是从头开始，丽娜通过考试和练习给我们复习了大部分语法，并要求我们在作文中严格遵守之。她批改作业、作文一丝不苟，对 Awkward 英语毫不留情。几周下来，我惊喜地发现自己对地道的英语表达终於有了一点感觉。

　　 和大多数加国教师不同，丽娜不单对学习内容严格要求，对学生的课堂表现也不会睁只眼闭只眼。班上有个大陆来的国际学生，还不到 20 岁，虽然人高马大，却一脸讨人喜欢的稚气。看得出来丽娜也很喜欢他，但却并不纵容他。这个小男生常常在课堂与旁边的女生叽叽喳喳，笑谈不已。于是丽娜威胁说：把你母亲的电话号码给我，我要给她打电话！全班哄堂大笑中，小男生也觉得十分不好意思，後来果然好多了。

　　 27 年的教学经验使丽娜在课堂的发挥游刃有余。而她真率的母性特质使她的教学慎密而不失灵活，严格而不失亲切。在被其他教师惯得分不清对错，对他们习惯性的不纠正、不要求作风无可奈何之际，我真正喜欢并感激丽娜的教学方式。所以在丽娜的课上，我的收获是实实在在的：开始练习正确的英语写作，开始阅读长篇大论的英文报纸与小说。

浪漫沙生

　　 他的名字很有些拗口，姑且称他沙生吧。他是 George Brown College 另一个校园 LBS 的写作课教师。 LBS 是 Literacy and Basic Skills （语文及基本技能）的缩写，由政府支助（免费），主要为想上大学或社区学院的学生补习语文读写及数学。从英语程度上讲比 ESL 要高一些，因为相当一部分学生是当地学生，高中毕业后工作了几年，现在又回头想多读些书。
　　 LBS 也分级，沙生所教的是 LBS5 级，相当于高中 9 ～ 10 年级。班上学生与 ESL 班上的大不一样，年龄偏大且口语明显好得多。当地人不用说，即使是移民，大多来了几年，听说都没有问题。

　　 沙生刚 50 出头，头发却秃得差不多了，只羞涩地留下了周围一圈。修剪整齐的八字胡与他的蛋型脸配合得当，使他无论何时看起来都是庄严的。然而，他是我见过的最亲切而浪漫的教师。

　　 由於这门课是 8 点开始，路远的同学难免总要迟到，沙生宣布真正开讲的时间是 8 ： 15 。而这样一来，大家潜意识里把上课时间推后了 15 分钟，于是迟到的照样迟到。沙生不著急，他先和每个人寒暄，握手甚至拥抱。大概总要到 8 点 30 分左右，他才正式开始讲课。

　　 沙生是颇有造诣的语文教师，我们用的教科书便是他写的。而在课堂上，他的教学也生动有趣。每一个例句都是“真实故事”，取材于班上同学，幽默而充满浪漫主义色彩。比如，他最喜欢的一名漂亮女生，常常成为这样句子的主角：“银色的月光下，就一杯绿茶与你倾谈是多么美好啊”；另外一名常常与他逗嘴的妈咪女生，被他编排成这样：“ XX 有过 7 个丈夫。一个女人有过 7 个丈夫，便无所不能、无所不晓了。”

　　 沙生的书里收集了许多短篇的名人名著，在每天上课的最後半个小时，沙生总喜欢给我们念这些故事，一边念一边解释。老实说这些文学作品对当地人来说还容易理解，对移民来说，因为生词太多，句型也不规范，读起来很有些费劲。但沙生不管这些，他比任何人都沉醉在虚拟世界中而忘记了一切。到最後复习考试阶段，沙生觉得小说还不足以薰陶我们的品味，于是更加“偃苗助长”，开始让我们欣赏十四行诗，从沙士比亚到勃朗宁夫妇，每天一首，读了个不亦乐乎。他似乎有著强烈的使命感，努力要让学生们感受文学的美丽与魅力，一点不在意我们是怎样一群“先天不足”且目的单纯的学生。

　　 沙生的亲切是慈父般的亲切，他时不时会买来一大盒点心供同学们享用。而他耳根颇软，只要有同学建议推迟某项作业的最後期限，他总会“考虑考虑”。通常考虑的结果总是他体察民意让了步，甚至考试时间也有因此而推迟的。

　　 遇到沙生这样的教师是幸运也是不幸。一方面他的教学是精彩而机智的，他的亲切也让人如沐春风；但另一方面，由於他往往不讲原则的姑息让步，你会觉得自己上了一趟随心所欲、说停就停的“观光巴士”，不知道终点在哪里，更不知道何时到终点。

　　 不管怎样，从这几个各具特色的英语教师身上，我的确感受到了加国教学的个性化。尤其如 ESL 或 LBS 教学，教材是次要的，你能得到什么，往往取决于你“遭遇”了怎样一位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