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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叶的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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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2-11-6 14:55:15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夏侯草 于 2012-11-6 15:39 编辑



文字是灵魂的痕迹。



像清澈的风儿在天上走,你看不见他,只是浮云在轻轻地动;

像透明的鱼儿在水里游,你看不见她,只有水面在微微地皱。

                                (1)

当雁子第一次走进那间教室的时候,我其实并没有注意到她。她从另一个session换过来,匆匆地赶到,还是迟了。雁子在距离讲台最近的一把椅子落座,很慌张地把她的保温杯碰在地上,发出令全班都不得不注意的巨大声响。她的脸泛红了。在终于安稳了之后,她开始用手仔细地梳理自己凌乱的刘海,像一只鸟儿用喙灵巧地整理自己的羽毛。

授课的老太太让雁子向班级介绍自己。这是个英文写作的seminar课程,班上只有一打上下的同学,Master和PhD混着。课桌朝着老师的座位围成一个"C"状。雁子的位置刚好对着我的,中间隔着老师的座位。

老太太名叫Mary,形容干枯老朽,像森林中某个隐居的女巫。不过这不妨碍她每周上课都换上颜色明快的套装和鲜艳的围巾。她年轻时在Berkeley拿到硕士学位,脾气也乖戾难测。Mary终生未婚,只和自己的侄女住在一起。听说在以前的课上,经常有男生故意以她为敌。

因为雁子的迟到,Mary皱着眉。于是雁子开始向班级介绍自己。她的声音很有特点,不像一般妙龄的女孩那样柔媚,而是有点女中音的感觉,所有带有"s"和"z"的发音都异常清晰,像金属的声音那样有穿透性。

雁子说她是数学系的PhD。后来我回忆我就是从这儿开始好好看了她一眼。她看上去只是相貌不出众的女生,带着稚气,当然生的也端正。在最初的几次课上,Mary对雁子有点不满。不过雁子是个十分聪敏的女孩。她总可以捕捉到恰当的时机让Mary避免课上的尴尬;她当然也是个随性的女孩,有时迟到或者忘带课本,Mary似乎也开始纵容雁子了。

我对这个seminar的课程毫无兴趣,选它只是为了修学分的必须;我也不喜欢Mary,她的说话的绝对和专断,总让我有反驳的冲动。而当我每每感到课程的无聊和时间的难过时,我总能听到潺潺的水声,和看到对面的雁子在从自己的保温杯向杯盖里倒水,然后怡然自得地饮着。

有一次我这样看着雁子,感觉她的眼睛向我这边闪了一下。还有一次我在发言时,雁子看着我,而在看到我也看着她时,就红着脸转过去。

雁子似乎不怎么屑于搭理那些小硕们,班上的女生里她只和一个材料工程的PhD叫芳芳的一起走。芳芳和我早就认识了。一次课后我在她俩前面走,听见雁子兴奋地跟芳芳说化妆品若干deal的事儿。这个时候芳芳叫住了我。

芳芳问我工程学院TA培训的事儿,说了几句之后,雁子就和我自然地说起话来。雁子问我是哪个系的。

"电子系,一个现在号称万金油的系。"我答道。

雁子笑笑说,"电子系很好啊,总不像数学这样难以找工作。"

"可是和数学比起来,工程的科研实在显得浅薄。准确地说,是当下工程急功近利的科研。对于工程师来说,他们应该有数学家的头脑,和艺术家的心。因为工程的灵魂是数学,而工程的应用却是面向人。一件实际的工业产品,其实也是一件艺术品。"我一口气说完。

雁子的脸上显出有点"freak out"的表情,不过还是微笑着,问我正在做什么科研。芳芳说要赶上课就离开了。我和雁子都要回自己的office,有一小段的同路。雁子告诉我她是做微分几何的,并且问我修过的数学课。

"最近修过的是《实分析》和《泛函》,这大概就是我修过的最高级别的数学课了。"

"你能修《实分析》已经很好了,我都觉得那门课很难呢。"

"我一直都很好奇数学家的科研方式。我想对于你们来说,科研是否就是一个人望着天空发呆呢?"我承认我是故意的。

雁子再次微笑起来。这样近地看着她,我才发现她有那样弯的眉,灵秀的眼睛,和小巧的下巴。我们又问了各自的家乡和国内的学校,就分开了。


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12-11-6 15:03:12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夏侯草 于 2012-11-6 15:39 编辑

当你未见此花时,此花与你同归于寂;

当你见此花时,则此花与你一起明艳起来。



                                 (2)


关于雁子所问起的我的科研,是非常面向实际的应用。里面所应用的数学框架一点也不漂亮。在几年的科研实践之后,我对此类理论单薄的研究已不感兴趣。而我的Boss却只关心潜在的funding和可能为他公司带来的商业利益。与我Boss的科学修养成反比的是他的自我感觉,以至于每次谈话我都觉得自己仿佛是在陪一个任性的小孩游戏,迁就着对方的无知和娇蛮。

我有一段时间非常喜欢呆在图书馆里。那里有能让阳光洒进来的落地窗,不像office那样阴郁;还有舒适的沙发,可以随时休息。而更多的时候我会在一排排高大的书架之间徘徊。那些书籍鳞次栉比地磊放在一起,像一段段沉默的思想。

某一天我正照例在这些书架之间低头徘徊,心情极度忧郁。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那时我好像正在湖底沉睡着,和周围的世界隔着一层流动的水。但那声音穿透过来。清凉,清晰。我抬起眼睛,看见雁子正在她的刘海下微笑着。

"这就是你做科研的方式么?"雁子带着一点淘气的神情说。

"是一种。"我答道。"你在这儿做什么呢?"我脑子一片空白地问。

"自习"。雁子穿着一件宽大的毛线衣,手大部分罩在袖子里,只露出手指向靠窗的一侧指了指。那是一排类似小隔间的座位。

在那一瞬间我似乎有点发呆,怔怔地看着雁子。她毛线衣下面是件苗条的jeans,可因为她太瘦还是显得宽松;脚上是双sneaker。我才想起从未见雁子穿过皮鞋。我想高跟鞋和她看起来会显得那么不搭配,也许她是个只会穿运动鞋的大女生吧。

雁子平静地看着我。

我说你想出去走走么,这么好的天气呆在室内有点罪恶呢。我问完之后,觉得这话像是落到一个大空屋子里。我收不回来,只能任它回荡着。

雁子眼里闪过一片光亮,之后是一丝犹豫,和一抹困惑,像是在问"Like a date?"。而这些都散去后是一点点的欣喜。我必须要说这两秒钟的等待是那么长,长得我已经要开始责备自己,似乎脸都开始发烫。直到听见雁子轻轻地说,"好啊。"我陪她过去收拾书包,看到桌子上摊开的paper上大段的令我生畏的数学符号。

"你现在科研忙么。"我说。

"说忙也忙,说不忙也不忙。"雁子似乎在窃笑,一边把她看的paper,书本,文具包,手机,小镜子敛进书包里,把保温杯塞进书包外侧的网兜。她双肩包的肩带很长,背在身后让她看起来很像那些在北京的公交车站等车的高中生们。

现在是学期初,图书馆里人不多。大厅里大桌子那儿稀稀落落坐着几个中国学生;旁边沙发里偎着一个白女在捧着本书看。我和雁子走出图书馆的大门,一下子被早春明艳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

我们沿着城堡旁边的石板路走过。天上没有一丝云,蓝得毫无杂念地天真;在下午三点钟阳光照耀下城堡上的一块块石头,有的冰冷,有的温暖;高大的白橡树的枝条还是光秃的,不过绿意已经萌发出来,像抹上山水画的颜色。远处大草坪的尽头,一些学生在等着校车。

我们向garden的方向走,雁子在我身边好像心照不宣地走着。我们聊起彼此的科研。我说你要看Chern的paper么,雁子摇摇头说其实不用因为已经有了较新的综述性的论文。我坚持说无理数的出现是因为人们选择了不灵活的数制,而这也导致了不可数无穷的出现。雁子笑着不置可否。

Garden里的花儿还远未到开放的时候,不过它们生长的力量,好像这个春天一样不可阻挡。湖水倒映着挺拔的落叶松,野鸭子在快乐地划水。我和雁子从林间的石子小路穿过,在面向湖水的长木椅子坐下。

早春的天气还是有些冷,而下午的光线穿过透明的空气温暖地晒过来。偶尔有风吹过,水面微皱,雁子的刘海也轻轻地扬起来。我和雁子很随意地聊着天,我终于可以长时间专注地看她。阳光下她的脸像瓷器一样明净,她微微隆起的胸有柔和的线条,当她说话时她的脸会可爱地生动。就在这种轻松的交谈中,我和雁子似乎成了无话不谈的亲密朋友,直到太阳开始落到湖对岸那些落叶松的后面。

而当我和雁子在图书馆前面分开时我问是否可以加雁子的facebook,雁子却显得非常慌乱。这的确出乎我对她平和大方的印象之外。雁子几乎像午夜丢下水晶鞋的cinderella一样,惊慌地逃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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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2-11-6 15:26:19 | 只看该作者
老夏的文字、配曲、图画,咱觉得是应该加精置顶的,'众生平等'们是不是有疑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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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2-11-6 17:32:39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无所不聊 于 2012-11-6 17:34 编辑
老夏的文字、配曲、图画,咱觉得是应该加精置顶的,'众生平等'们是不是有疑义?
从来就没救世主 发表于 2012-11-6 15:26



   此文甚佳,吾不及也。建议老夏多谈风月,少论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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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2-11-6 22:34:44 | 只看该作者
“像清澈的风儿在天上走,你看不见他,只是浮云在轻轻地动;

像透明的鱼儿在水里游,你看不见她,只有水面在微微地皱。”


又:
“当你未见此花时,此花与你同归于寂;

当你见此花时,则此花与你一起明艳起来。”


让人惊叹啊!!!这等美好的词句,春天都在你笔下生息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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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2-11-7 22:50:39 | 只看该作者
:thumbu::cl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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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楼主| 发表于 2012-11-12 18:12:20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夏侯草 于 2012-11-12 18:14 编辑

男女之间没有真正的友谊,因为他们终归无法面对性。


                                    (3)

世上最玄妙的事儿,莫过于人的相处。人海中有些人会和你格格不入,无论付出多少友好的努力,你们终归还是泾渭分明;而有些人会和你有天生的默契和投合,像琴弦的共鸣,色彩的相衬,材料的同质。你们在一起时会感到亲切舒适,即使沉默也不会尴尬。

我猜雁子和我就是这样的人。我感觉坐在雁子身边就像靠近一株茉莉 ,颜色纯淡,却芳香沁人。

和雁子分开后,我从图书馆取书包回家,晚上开车到学校。一进office,坐我身后的峰就对我说下午有几个学生来过。我这才想起下午原本有两个小时的TA hour。我连忙设了一个make up的时间,给班级发了群信,然后回头问峰的Prelim是否顺利。峰的Prelim是定在今天上午的。

峰把头靠在椅背上,叹口气说过了,不过不太顺利。因为老板对他工作不满,导致committee的态度也差,不过总算是给过了。峰是另一个组的PhD学生,以office为家的人,忠直的西北汉子。因为他科研中坚持自己的意见,和老板顶撞过几次。我曾亲耳听到他老板称他为"that fool"。不过峰是个憨厚实在的人,不像这儿的大多数人那样狂妄自大,唯我独尊。

"过了就好。跳水难度已经达标,就别去介意水花大小了。"我说,一边打开一篇想看的paper。

峰回头看看我,"你头发又长了,要不要找时间给你理一下?"

"你的手艺早都领教过,把我理得跟农民似的。"我说。"我还是花钱去理吧。"其实我知道峰志愿给我理发的部分目的在于让我也答谢地为他理发。理发的20刀对峰来说是值得节省的。话说完我又觉得冒失,因为峰的老家在同学中少有地是农村的。

峰好像并没在意,扭过头继续盯着电脑上的仿真去了。

我大略看了看几篇paper,里面的数学都不漂亮,应用也牵强,实验结果就更可疑。似乎作者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发paper,为了graduation,tenure,funding,或者其他以发paper为标准的游戏。我把paper关了,开始编程。

夜悄悄地延伸到深处。头顶上荧光灯散射出白色的光芒,好像把空气也染白了。office里很静,静得可以听到灯管发出的"咝咝"声。峰在我身后有时自言自语嘟囔着他的问题,偶尔叹气。我费心地理出程序中的bug,反复修改调试。时间缓慢而飞快地过去,这似乎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晚上。困倦渐渐袭来,像把这夜当成酒一口口喝下后的醉意。

11点多的时候峰让我give him a ride,送完他后我回家。这是间one bedroom,适合单身的学生租住。我已经长大到了不能再拥有室友的时候。

我洗澡后打开窗子,才发现外面开始下细细的小雨。夜风带着春天的气息吹到脸上,似乎一切都在这夜中暗暗生长。我深吸气,想把这整个的春天装在胸腔里。当一个季节到来时,最能让你感知它来临的却是它特有的气息。而这种萌动的春天气息,恼人地勾起回忆。它总是把在以前同样的春天里发生过的事儿一下子带到心头。我想起在国内,我在这样春天的气息里骑单车像风一样穿过校园,空气中飘着杨絮;迎春,丁香,榆叶梅,贴梗海棠,碧桃们竞相开放;4月份午饭后我会去岛上在那棵山楂树下的长凳上小睡;水塘里的荷花像绿裙仙子亭亭玉立,粉色的脸上笑语盈盈。

我躺在床上转侧不能入眠,雨丝滴在玻璃上。我塞上耳机,在《convertible》那急雨一样的琴声中入睡了。

我梦到了雁子。

在梦里我和雁子还是在Mary的课上。不过我们不是坐在那儿,而是睡在床上,雁子的床与我相邻。我记得雁子突然从被子里伸过手来握住我的手;而我也把手伸进她的被子下,握住了她的胸。她的胸很小,但温柔而坚硬。直到早上醒来,我都清楚地记得那种坚硬的感觉。它是如此逼真而持久地停留在我的手掌上。

梦里被记住的还有当雁子握住我的手时的情绪。

那是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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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楼主| 发表于 2012-11-12 18:18:58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夏侯草 于 2012-11-12 18:22 编辑

生活比戏剧更加戏剧化。


                                   (4)

根据弗洛依德的理论,梦可以是意愿的达成。可能我对雁子有一点crush,我的梦只是点醒。也许梦里是真实的自己,而生活反而像在梦中。以前我以为自己只会对漂亮女孩儿crush,现在雁子告诉我说,不。

在之后的日子,我和雁子经常在图书馆碰面。我喜欢开阔。有着高高穹顶大厅下的长桌子是我的最爱。更不用说大厅里那些古典的玻璃吊灯,点亮像流光溢彩的水晶;雁子则偏爱私密的小隔间座位,像固守着自己的小小疆土。我们经常在惯常的座位找到对方,然后在走廊里聊上一会儿。我惊讶雁子已经快要Prelim了,而雁子说对于数学系Prelim只表示研究开始。因为那个梦,我有点拘束,而雁子总是那么天真无邪地说话。但课后我们总是一起走,其他同学早已认定我们在拍拖。芳芳干脆不和我们走了。

在这期间我频繁地梦到雁子。梦里的情节常常记不清,但能记得的就是我们在梦里很亲密。以至于梦醒后,我仍然会保留对雁子的亲密感。这是奇妙的事儿,因为除去现实的接触,单凭梦境就会对另一个人亲密起来。而现实又会激发梦境,像一个正反馈。

3月初的时候,天气暴暖。校园里树木的枝条上都怒放出嫩绿的新叶;白人女生换上齐腿根的hot pant,踏着人字拖在石板路上伶仃地走。我在Mary的课上走神儿幻想春假的计划,雁子则故意挑我回答的错误。引得Mary得意地笑,牵着脖子上的老筋颤动,她当然能感觉到我的不驯服。课后电子系的两个小硕,杰和勇想问我TA课的考试安排,看见雁子和我一起就蹩回去。我远远地说对他俩说明天我有TA hour,雁子也礼貌地微笑。
只有芳芳看到后把脸转向一边。

我们走下图书馆的台阶。雁子说周5下午international house有个English conversation hour。我说肯定大多是中国人,中国人在一起讲Chinglish可没趣儿。

雁子沉默了一会儿说,"周6上午北校区礼堂有orchestra,你要去么?"

我很喜欢交响乐,那种笙箫齐奏的感觉让我心潮澎湃。

我说,"好的。刚好周末能趴车,我可以来你家接你。"

雁子好像一下子兴奋了,眼睛亮起来。等我们走到工程馆,雁子说从未进过,要转转。她对我们common room里超大屏幕的电脑大加赞扬,说以后要来工程馆自习。

周6早上我被一只鸟儿叫醒。他好像就停在窗外的枫树上,婉转而耐心地唱。我看到清晨的光线从嫩绿的叶子间透过来,在微风里摇动,却看不见他在哪儿。也许他是一只青鸟,可却不知要给我怎样的消息?想到是去听音乐会,我找出许久不穿的皮鞋和西裤。上身配休闲衬衫。然后开车到雁子家楼下。雁子和她本系的一个女生合租一间two bedroom,和我所在的小区相邻。

我站在车旁等雁子,感受春天阳光的温喧。这是个清爽的早上,阳光晶莹剔透。芳香的空气沁入心脾,幸福得要融化。春天如约让寒冬后的万物复苏,让人感叹自然的伟大,和生命的玄妙。

当雁子微笑着出现在楼下,我眼前一亮。她换了一件过膝的浅蓝色长裙;上身是件白色的紧身短袖衬衫;不过因为"雁子从不穿皮鞋"定律,她脚上穿了一双浅色的帆布鞋。她的长裙让她走来时好像风中摇曳的春花。

北校区是很小的一个校区,现在只有少数几个文科系设在那儿,和我的圈子几乎没有交集。当我们开车到达时便觉气氛不对。大礼堂前冷冷清清,一辆车也没有。果然当我和雁子走近礼堂前,发现那两扇厚重的金属门是锁着的。

雁子拿出手机核对,随即懊恼地说音乐会推迟了。我也觉得沮丧,又不知该怎么做,呆立在那儿。

雁子不看我,独自在礼堂前的台阶上坐下,像火焰杯的舞会后失意的赫敏。

我看着雁子,心里忽然清晰而尖锐地疼痛,无法忍受。我在雁子身边并肩坐下。这是周末的上午,整个北校区一个人也没有。两只松鼠肆意地从礼堂前空旷的大草坪上追逐穿过,几只麻雀在东侧Rosemary图书馆的台阶上踱步,远处建校的C先生的雕像寂寞地立着。

雁子的目光投向明净的天空。一会儿终于开口说,"对不起。"

"没关系。"我从皮包里取出我的Ipad,"没有orchestra,音乐还是可以有。"

雁子笑了笑。我把Ipad立在我俩身前,吉他曲飘出来,那是《爱的罗曼斯》,《悲伤的西班牙》,《梦中的婚礼》,《绿袖子》,《流行的云》,和《奇迹之山》。

琴声弥漫着,四周静静的。我看着远处的天空想,我为什么会在这儿?谁会知道在这个时空的坐标上,我正和一个女孩儿在台阶上孤独地坐着?这只是地球上小小的一个点,在浩瀚的宇宙里运行。可谁又知道在这宇宙中如尘埃般渺小的我,强烈的情感正充满胸膛?

我看着雁子。她只是悠远地看着远处,一绺鬓发垂在脸颊上。我看着她,突然不知为什么我的唇触到了她的颊。我的唇像昆虫的触角颤抖地探寻着,隔着发丝我感知她颊的热度。我静静地吻她。

天上的云在悠悠地飞,地上的影在缓缓地动;鸟儿在天空掠过,鱼儿在水里游走;一个世纪太短暂,一秒钟太长久。

雁子没有拒绝,也没有迎合。而当我试着去捕捉她的唇时,她躲开了。但在我的心沉下去之前,她握住了我的手。

那感觉并不像梦里那样的狂喜,而是晕眩。像从旋转木马上下来,像踩在云端上。

"其实,我早就盼着你吻我了。"雁子垂下头轻轻说。

我热烈地看着雁子。紧紧捏住她的手。

"只是你还不完全了解我。"雁子微微看我一眼。"当我第一次跟你说话,我感到你的灵魂像一股清泉。和你在一起不说话也能感到你心里那种天真和热烈,我很喜欢。我真的愿意你陪着我。我喜欢你。"雁子平静而坚定地说。

"我也喜欢你。"我说,"我会陪着你,我不知道有什么可以阻止我们在一起。"

雁子眼睛里闪过复杂的情绪,似乎毫不相干地说,"你说过加我的facebook,但你从来没有加,对吧?"

我几乎是愣在那儿。

雁子立起身来,整整裙子,"我们回去吧。"她冰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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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楼主| 发表于 2012-11-17 13:20:29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夏侯草 于 2012-11-17 13:28 编辑

人们爱好自由,但从不吝啬为自己戴上枷锁。



                                     (5)


回去的路上我们都不说话,车里的空气有点神秘。在吻过雁子之后,我感觉和她是那样亲密;可是又像被什么挡住,不能靠近。雁子下车时拍拍我的手背道别。我折回学校。Office里峰照例在;另一个美国学生Jason塞着耳机在看电影。峰问我买菜了么,大概想搭车。因为天气骤暖,office里开着冷气。在打开雁子facebook页面的时候,我的指尖冰凉。

雁子在她profile的照片里灿烂地笑着,在学校标志性的教堂前面。很快我看到下面的"In a relationship with …"。

我把椅子转向窗外,望着外面。Office的窗朝东北,没有阳光,但能见外面的天和云。让我欢喜或沮丧的是,它们似乎从不因我而改变。不论凝视的眼睛里是欣喜、悲伤、烦郁,亦或愤怒。

雁子的facebook上有很多照片。她在大峡谷穿着hot pant看上去矫健;她在帝国大厦俯瞰整个Manhattan;也有她在金门大桥的,夕阳下她的刘海在晚风里飞扬。在一些照片里有位男生和她很亲密,那的确是"In a relationship"的指向。我看了看,他是在西海岸一所相伯仲的学校,和雁子应该是本科同班。他的样子不太帅,但是质朴可亲,可以想象是位勤奋有为的青年才俊。

我关了页面,带上峰去亚洲店买菜。在高速上我有几次冲到快90mile,峰惊恐地制止我。虽然峰是那样相处轻松的人,却很难和他谈些复杂的东西。在这个地方,我并没有可以交谈雁子这件事儿的人。

整个下午和晚上我都窝在office里做仿真,唯一离开椅子的时候就是去洗手间。窗外的天色由明到暗,似乎我从未留意,毫不相干。在午夜时我穿过空旷的大楼到parking lot,路灯下感觉自己支离憔悴,形影相吊。

到家后又开始下雨。这儿的夜雨特别多。天上似乎有厚密的云层,我抬头看天,一颗星星也没。躺在床上时我有给雁子电话的冲动。可是夜已深,也许她睡了吧。我发短信,约她在周二的课后见面。很快手机上收到雁子的答复,"Ok。"

我好像从未这样企盼Mary的课。雁子一来就急切地盯着我。但我们绝不能试图在Mary鼻子下恋爱,那是死罪。我全无心情听课,雁子也像变成哑巴。而芳芳坐在一边似乎聪明地洞察着。我才想起芳芳应该知道雁子有bf,她们早就是fb上的好友。这也就是为什么芳芳敢于冒险介绍我和雁子认识,和看到我和雁子亲密后的奇怪反应。

挨到下课,我独自来到图书馆地下二层的书库等雁子。这里人迹罕至,除了librarian外恐怕没人来这儿。很快穿着sneaker的雁子像猫一样消无声息地来到了。我们在两排高大的书架中间,雁子的第一句话毫无信息量。

"我通过你的好友请求了。"她说。

我说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复杂,你们并没有结婚或者有了孩子拖家带口什么的。也许我们会有机会在一起。

雁子半天不说话,然后抬起眼睛说,"你不知道,其实我一直在联系转校。"。她顿了顿,眼睛又垂下去,"当然现在还不确定,他最近没有跟我说这件事。"

听到雁子在我们的交谈中说到"他",我感到非常别扭。

"也许你可以不用转校。我在这里。"我说。

雁子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浮上无奈的神情。"我们在一起时间很长。有些事情你不理解。也许我和他在一起已经成为习惯;也许爱情最终会变成亲情,这也是爱情最好的归宿。但因为是亲情,就像难以舍弃家人。"

"这听起来太动人了,我真感动。"我说。

雁子恼恨地看我一眼,又热情地说,"其实你们倒有相似之处,你们有机会认识一下才好。"

我心想雁子一定是疯了,我才不会想和他认识。

"那样很荣幸,只是担心我在数学家面前会太浅薄。"我说。

"不会的,你们绝对会是朋友。"雁子几乎是自顾自地说下去,可是我已经没办法留在这儿。

"你确定不会离开他么?"我打断雁子。

雁子有点惊慌地看着我,犹豫了一会儿,缓慢而坚定地说,"不会。"

"好的。"我说,"谢谢"。

我从那些书架之间走过,感觉心里面空空荡荡。我飞快地走,不让悲伤追上。那些书籍在私语着,像是评论,像是嘲弄。我走上旋转楼梯,在拐角处不知谁打碎的,玻璃撒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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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楼主| 发表于 2012-11-18 22:51:17 | 只看该作者
神无权审判。因为他在我们脚下 。


                                    (6)


接下去的日子很平静。太阳升起又落下,月亮落下又升起。我每天在通常的时间来学校,在office实验或者图书馆看书。我微笑,或者严肃;我说话,或者安静;我行走,或者凝坐。

只是我完全丧失了感知周遭的力量。阳光照在石板路上;校园里男孩女孩过往;office里无意义的交谈;午餐的chicken 或是 filet sandwich;周5下午庭院里喧闹的beer social。我看不见,听不到,尝不着。即使是工程馆南侧那株玉兰如期开放,也没让我在一树雕刻的白玉下如旧年前流连赞叹。

但我依然对天空着迷。那碧蓝的深邃的天空上,云慢慢走。我折服他的广大,倾慕她的悠然。她幻化着流过他的心怀,绽放,舒卷,碰撞,飞越。她不留下痕迹,却曾展现那美的非凡。

因为我太长时间望着天空,在低头时眼里总含满泪水。

雁子和我在Mary的课上中规中矩。一切像回到原点。只是我们不再有对视,不再一起走。雁子甚至不和芳芳同走,像把孤单当做惩罚。在春假前最后一次课下,我和杰和勇走在雁子后面。她穿着九分裤,阳光晒着她细细的脚踝,渐行渐远。

春假的第一天,热闹的校园骤然安静。本科生有一大半都回家;office里若干同学都去旅行;图书馆闭馆;连最用功的学生也停止了努力。

但我却对这空旷的校园恐惧,我害怕这寂寞带来的无边际的内省。我曾反复计划春假,现在却无事可做,也不想做任何事。我想雁子可能已经离开,也许正在moving on。我并不怪她;他则更无辜。我想我只是陷到那个模式里面,像程序里一个命运笃定的变量。

我在office里枯坐到下午的阳光失去力量,这时我听到手机响。是雁子。

"你在哪儿?"电话里雁子清晰的女中音。我说在office。

"如果你愿意,可以在教堂塔尖找到我。"雁子幽幽地说,随即挂掉电话。

从工程馆出来时我远望教堂的顶端,它似乎在云雾当中。那里会有一个女孩在等我?我从落叶松间最近的小路急速穿过,跃上教堂前的石阶,撞开木门。守门人惊讶地看我。傍晚的光线正透过彩窗射进来,人物缤纷欲动;石刻的先贤们威严静默;高大的管风琴肃穆地矗立在上方。

我乘电梯到顶层,走向通向塔尖的旋转楼梯。

雁子正坐在楼梯上。她穿着一件有褶皱下摆的长裙,为了避免垂地把一部分折叠在膝上。她的双臂抱在胸前,头靠在楼梯的栏杆上。光线从楼梯上方投射下来,那明暗的剪影让她如一尊石刻的雕像。

那雕像听到我的脚步,像施魔法般活过来。

"谢谢你能来。"

"谢谢你等我。"

我走到她身前,和她对视着。看到她憔悴的眼睛,一阵心痛。

雁子立起来,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她的目光像锐利的刀锋,把我削成一片一片。

"我想好了。"雁子看着我的眼睛残酷地说,"我不是你的未来,但我是现在。在这里,你是我的,我是你的。"

雁子的声音温柔下去,探寻着问,"你愿意么?"

"我愿意。"我看着她的眼睛说。

这些天我已知道,我决无法说不。

雁子眼睛里的冰雪一下子消融,冲尽隐隐的忧虑,燃烧出狂喜的火焰。

她爱惜地看着我,双臂圈住我的脖子,双唇贴上我的。

雁子试探性地吻我。她的唇很温柔,却有力量。

在意识到她在吻我之后,我开始狂暴地吻她,像报复她曾给我的惑和伤。我的手臂把她瘦瘦的身子紧贴着我。

雁子回应着。我们的舌头缠绕在一起,像两条藤卷曲生长。我吮吸她,她口里的泉水,她的灵魂。

我想把她的灵魂吸到胸膛里幽禁,让她永远眷恋我,永不离开。

我把雁子放开时,她大口喘着气,又贪念地再次用唇碰触我的。

我拉她的手,和她一起沿旋转楼梯走上塔尖。狭小的楼梯只容一人通过。雁子跟在我身后,却舍不得松开我的手。

教堂塔尖是这小城的最高点。俯瞰校园,那些石头城堡在绿色的树冠中可爱地浮现;Garden里修剪整齐的园圃像开屏的孔雀;弯弯的公路从教堂下延伸到北校区礼堂;Forrest体育场像巨碗安放在南方。

在天尽头,太阳正变成害羞的颜色;晚云像两只凤凰漫卷着绯红的羽毛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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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楼主| 发表于 2012-11-19 11:09:36 | 只看该作者
性,无止无休。

                                     (7)

我和雁子在塔顶久久沉浸在壮美的晚霞里,从教堂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雁子拉着我雀跃地走,高兴得说不出话;我的心轻起来,像飘到仲春馨香的晚风里。甬路两边的路灯点亮迎接我们的光辉大道;院子里古老的白橡树叶子沙沙地拍着手;肿着脸儿的月亮从云里急忙露出来,怕错过情节。

雁子让我陪她回家取东西。她下来时除了背着她的双肩书包外,还提着一个她全套洗漱用具的大兜。

雁子家离我的住处很近,我把车开得不快。雁子坐在副驾驶上,眼睛看着前方。我曾想也许某个时刻雁子会突然让我停车,然后掉头回去。但这一切都没发生。雁子平静地跟我走上门前枫树下的甬路,默契地进门。

我租的这间one bedroom是个长方形;整个右侧是客厅;左侧北面是开放厨房和洗手间;卧室在左侧南面。雁子从大兜里取出她的拖鞋,换下sneaker摆在门口的落地灯旁;双肩包放在客厅的沙发里。

"你住得真干净,不像男生的房间。"雁子打量着我的卧室说。

"这不是一句赞扬。"我用我的杯子给雁子沏茶。

雁子捧着茶杯四处看,终于在壁橱里发现了我乱扔的袜子和内裤,好像得意地撇撇嘴。

"这茶好清香。"雁子小口呷着说。

"是西湖龙井。我每次都只放一点,还是快没了。"我顿了一下问,"这茶能解你的渴么?"

雁子看着我。点点头。

雁子很轻。当我把她抱起来她的唇还在纠缠地吻我。我把她轻轻放到我的full size里,狂乱地吻她。她的唇,她的脸颊,她的眼睛,她的颈子。我隔着衣服吻她的胸。

雁子微微叹息着,像一只被鹰噬啮的天鹅。

我解她的裙子,她脱我的衬衫。一秒钟也不想等。

我们终于赤裸着相对,以最真实的样子,以所有文明都开始之前的样子,以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样子。

也许,这正是我们第一次目光相遇时就想过的?

雁子把手指按在我的肩膀和胸脯上,慢慢划过,像带着对艺术品的崇敬;我把手掌漫过她光滑的后背,揽住她的腰。我低下头。

我去吻她细细的锁骨;

我去吻她小小的乳房;

我去吮她尖尖的乳头;

我去吻她可爱的脐;

我去吻她瘦瘦的脚背;

我去舔舐她女人的幽穴。

我进入雁子身体里。

雁子的体内那么温暖,那段通向天堂的路那么紧致。她不肯错过每一个吻我的机会。她的手指在我的背有清晰的划痛。我们碰撞在一起。她迎合我的冲击,微微在唇间发声。像怀中的琴在拨弄下嗡鸣。

琴弦弹断;山峦崩催;江河决堤,奔涌千里,沃灌春天的土地。

雁子脸上带着红潮靠在我肩膀上。在能恢复意识之后,她慌着跳在地上跑向洗手间。

我像从云上坠落,不愿挪动一丝肌肉。洗手间的水声好一会儿才停,然后雁子爬到我身上。

"我不在安全期。"雁子凑到我耳边说,同时调皮地咬住我的耳垂儿。

我紧紧抱住她,摸着她两片薄薄的蝴蝶骨,无限感动。

雁子抚慰地吻我的唇,然后移下去舔我的胸脯。她的唇含住一边,又用手指肚反复摩擦另一边。

她的手指一定施了魔法。我的身体里像有电流通过,突突地跳起来。

一瞬间雁子好像有点惊讶,随即溺爱地俯到我身下,含住了我。

我闭上眼睛。

雁子在温柔地抚慰我。我清晰地感知,她舌的每一点舔弄;她唇的每一次吻吸;她最初试探的表露;她曾经纠结的心境;她如今全部爱意的绽放。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孩子,在母亲的怀里安然地睡着。

我快乐地释放,在一个圣洁之处。因为相爱,让你看到我最软弱的地方。

等雁子再次从洗手间回来,她清凉的唇再次找到我的,同时感到她口里淡淡的腥味。

我们决定去K超市买一点必需品。此时已过午夜,好在K是24小时营业,这也是它最可喜之处。除了一个昏昏欲睡的黑人胖大妈cashier,整个超市里只有我和雁子两个。但Pharmacy的柜台锁住了。我们要的东西在里面的架子上够不到。我跑到厨房用具那边抓了一个带长长手柄的锅铲。等到我们终于把想要的那个小盒子拨出来拿到手里,我和雁子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们又买了面包、牛奶、牛排、麦片、蔬菜、水果、蛋糕、巧克力、和红酒。在这个春假,我们要像两只松鼠一样储存好全部的食物。然后关上洞门。

让全世界都找不到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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