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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才子:超级美文! (By【虔谦孩他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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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8-5-29 17:42:12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俺孩子们的爸的超级精文:父亲踏月归          2006-10-01 )
http://blog.wenxuecity.com/blogv ... 0610&postID=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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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YYW.    YYW, 是我的亲人.
在写这篇文章的几天里, YWY 几乎没说几句话, 写下了这篇感情深挚的缅怀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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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前的日子真不好过。那时上下都穷。不光穷,还很不安定。农业学大寨,一年到头穷折腾。过节也要革命化,让人不能安生,不得消停。被赶到山里中学当老师的父亲来信说,今年中秋不能回家,要带学生去支农。

打我懂事起,父亲不管多忙,不管有什么事,中秋节都会回乡下跟大家团圆。当母亲把父亲的信告诉我们时,我尽管失望,但也没怎么往心里想。可到了中秋晚上,感觉就完全不同了。虽然母亲也炸了些芋头丸子和糯米粄,可一点儿过节的感觉都没有。吃完晚饭不久,大家坐下来吃中秋土产,一会儿就无聊得慌。九点不到干脆关门睡觉。

我和往常一样,挨门检查大屋各门是否拴好。我刚把上门拴上,门鎝就嗒嗒响起来。我问是谁。门外说是我。阿爸回来了!我喊了一声。我把门打开。月光下,父亲挎着书包,卷着裤腿,背着草帽,风尘仆仆走进来。一时间,母亲、哥哥和弟弟从不同的房间抢到上门厅,连三岁孙女红柳也颠颠从上堂间跑出来。整个屋子充满快乐。

母亲忙给父亲烧水洗澡。我和兄弟几个重又把桌子放到屋外的禾坪。摆好椅子泡好茶,就等父亲来赏月。

父亲洗完澡,拿一袋月饼出来,坐在椅子上,给我们一人分一个月饼,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放在桌上,点上一支烟,一边吸一边望着半高的明月。他问母亲,阿惠阿芬是否有信来?阿建可好?知道大家都好,他便跟我们说最近学校里的事。他说他本来是回不来的。下午时,公社书记路过支农工地,看到老师和同学卖力干活,一高兴就叫大家早点儿回家过中秋。父亲原本有学生请他去家里过节,一看时间还早,便跟同事竹芳老师商量走路回家。从工地到家里有五十多里路,中间要翻过一座叫碳窿岗的陡山。他们请两位学生从工地骑车送他们到山一侧,然后两人走路翻山下来。第二天八点半要回到学校上课,所以他们约好两位学生明天早上在山那边接他们。

接着,父亲给我们讲学校里的其他事情。其中有新同学的怪名字和名字闹的笑话,还有他在农村干活学到的东西。

不知不觉,明月已挂中天。小红柳早已睡在大嫂怀里。父亲伸手拿烟,却发现烟盒里没烟了。母亲忙要去帮他拿。父亲摇摇头,说没有了。原来,父亲下山后,搭自行车来到湾下渡口,到那里时渡船已停摆,只好再搭自行车绕道城里。到城里时天已经黑了。自行车车夫也要回家过节,不能再送。父亲于是在城里给我们每个人买了一个月饼,剩下八分钱买了半盒最便宜的大钟牌香烟。兜里没钱搭车,月光下又走了十二里路才到家。

母亲心疼父亲走了那么多路,又怪父亲不该不给自己留烟钱。父亲说没关系,一边把烟盒揉成团,一边又看了看月亮,然后说,大家睡吧,明天阿文送我去碳窿岗。看着父亲进屋,我眼睛湿了起来,嘴里香甜的月饼也变了味。我那时不懂得用伟大和高尚来形容父亲,只觉得父亲可亲可敬!那天晚上,我度过了人生的第一个不眠之夜。

父亲在梅县很有名望。他学问好,为人谦和,淡薄名利,人缘极佳。他当校长时,常掏钱给贫苦孩子交学杂费。他要是白天走这段路,别说是走十二里,就是走半里也定会有人骑车带他,而且那些带他的人他八成不知道是谁,因为县城四周认识父亲的人太多了。晚上走就不同。更何况他还卷着裤腿,背着草帽,连我都觉得陌生。可一切都那么本原,象是注定了似的。在清秋里他翻山越岭,在月光下他悄然独行。月光下没有人认得出他,更没有人想会是他。在这幅月夜归人图里,父亲风尘仆仆,充满即将到家的喜悦,让人感动,让人感伤…


第二天一早,我带上全部零花钱,骑车带父亲上路。不到七点,我们到了碳窿岗脚下。竹芳老师已等在那里。父亲一下车便赶忙上路。路边有个供销社。售货员是父亲的学生。当时他还在睡觉。我敲开门,两角半钱买了一盒父亲常抽的芒果牌香烟。然后骑车追到山脚下,把父亲叫住,一把将香烟和剩下的五角半钱塞到他手上。父亲既高兴又错愕。他把烟拿起来,把钱还给我,说,我有。我把钱往他中山装口袋里一塞,非常执意。父亲因要赶路,也不跟我争。他说路上要小心,然后又匆忙往前赶。一边走,一边点烟。

我在山下望着父亲在山上赶路,一道弯又一道弯,直到他消失在最高的一道弯。初时还感觉到给予的快乐,后来心一酸,蹲在地上,头埋在胳膊里,泪水簌簌流。

三十年过去了。中间我和父亲一起经历过很多事情,也给父亲送过很多东西,又买房子又帮买车,后来也知道吸烟其实对身体不好,但我始终觉得,当日给父亲买烟,是我一生中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是我送过的最重的礼物,是我做过的最快乐的事情!

父亲当日的踏月归来成为我最珍贵的记忆。它让我喜欢所有与月亮有关的东西。从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到李白的《静夜思》,从苏东坡的《赤壁赋》到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我统统热爱,一概痴迷。

如今,父亲已离我们而去。从此阴阳相隔,生死两茫茫。但不管他在哪里,千里,万里,十万八千里,我的心都将伴月长相随。

2005年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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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08-5-29 17:44:45 | 只看该作者

一分地

(俺那孩子们的爸的超级精文         2007-06-12 )
http://blog.wenxuecity.com/blogv ... 06&postID=17343

一亩地有十分,一分地有十厘,我九岁时就知道了。可一分地具体是多少,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我们那一分地大约三步宽,二十步长,就在水圳边上。

人民公社过后,大家集体折腾累了,也饿惨了。于是有了生产责任制。另外还给大伙儿分自留地种菜吃。各家屋角那些不整的小块地都成了自留地。过了两年,村里来了四清工作组,推广桃园经验,要再分一些自留地,供大家种花生杂粮,自行解决油盐方面的问题。于是又把池塘边,水圳旁和坟墓周遭的地划出来。算下来,我们一家八口人可分十厘地,也就是一分地。

当时阶级斗争的弦虽不象文革那么显紧,但基调已很近。开会分地时,贫雇农先分,逐次往上。轮到我们家时,算是到了最后。

我母亲原是城里人,出身贫民。外祖母疼她,供她读了女子高中。她个性好强。跟中学校长的父亲成亲后本可当校长太太享享福,可她偏要自个儿找事做,当了小学教师。后来接二连三生小孩,不得不辞职,住在乡下的大房子养育儿女。解放后定户口,从此成了农民。乡下大房子有四十多间,是一九三零年祖父尽其在印度开鞋厂赚的积蓄盖的。祖父希望将来子孙满堂,借以抚平他五岁时只身卖给曾祖母,孤苦零丁,母子俩相依为命的创伤。没想到这房子后来竟拖累了母亲。母亲戴上了华侨地主分子的帽子,跌到社会最底层,成了专政对象。人在社会最底层,很多东西就由不得你了。

听说生产队长在宣布给我们那块地时,还犹豫了一下。宣布后,会上还乱了一阵儿。有人哄笑,也有人替我们喊不平。大家都知道,那算什么地呀。可我母亲却高兴地说了声好,领了下来。

第二天傍晚,母亲放工后带我们几个到一分地干活。哥哥姐姐一看就止不住生气,有理没理一个劲儿怪母亲。地里长满了茅草。我一脚踩上去,铁锈般的水漫过脚背。这种地当地有个专门的名儿,叫“湖洋田”,即半沼泽地。这块地的上边是水田,下边是水圳。地底下有冷泉,一年到头水汪汪,土质酸涩,种什么都杂草丛生。大哥十七岁,他泄气了:这地怎么种啊?

母亲说,事在人为,我种给你们看!母亲很倔,倔得常让我们觉得她不讲道理。可是,她要这么说,我们都信她,因为她说得到做得到。

母亲叫我们做的第一件事是挖地三尺,斩草除根。地里的茅草根扎得很深。母亲要我们顺根往下挖,直到把茅根挖净,同时要把茅根收集起来。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干了一小时,天都快黑了,我们挖了还不到十分之一。茅草倒堆了一大堆。母亲下到水圳里把茅草一把一把洗干净。然后很高兴地叫我们挑回家。我当时挺纳闷,这有什么可高兴的?晚饭时,母亲说,没想到地下有这么多粗茅根。如果把所有茅根挖出来晒干,拿到收购站可以卖不少钱。又说,从明天开始,大家放学后就到地里锄地,一定要把草根除干净。听说茅根能卖钱,大哥很兴奋。他一边问一斤茅根能卖多少钱,一边盘算要换一个书包。

母亲没有回答哥哥的问题。她叫大家收拾洗碗。自己把哥哥帮她从文化室借的农业常识书拿出来,戴上眼镜,在煤油灯下看起来。一会儿,她又吩咐大哥,把其他农业常识书也借来。大哥说一次只能借一本。母亲说,那明天把这本还了再借。那天半夜我醒来时,母亲还在看。

过了一个多星期,别人地里都已经种上了东西,我们才刚刚把草除干净。每天下午,哥哥姐姐用锄头锄地,我用手掰泥除草。看着同学下课后留在学校操场上踢球或拿弹弓去捉鸟,心里很不是滋味儿。眼看草除完了,家里禾坪上也堆了很多茅草在晒,心想这下好了,以后放学后就可以玩儿了。才闪完这念头,母亲又说话了。往后大哥和三哥去电厂运碳渣子,我和二姐姐去拾牛粪。二姐姐抗议说,她在学校已经给人瞧不起了,叫她拾牛粪还不如叫她去死。二姐姐跟母亲一样倔。说不定还真敢去死。母亲于是改叫她去挑冬天积攒的土灰肥,由我去拾牛粪。我本来也想抗议,可话到嘴边没说出来。以母亲的脾气,说也没有用。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我挑上母亲给我准备的短粪箕,带上铲粪镰刀,开始去拾牛粪。一出门,自己就可怜起自己来!我比同龄孩子早两年上学,六岁时就已经上二年级。虽然人在全级最小,但成绩最好。我很快就当了班长和少先队队长。每次野营活动都有点名叫我表演的节目。后来情况变了。虽然成绩还是最好,官却越当越小。先是变成了副班长和副队长,跟着就什么都不是,再后就变成了负数,成了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了。曾几何时还心高气傲,如今竟然拾起牛粪来了!越想脸越红,心也越跳得慌。不知不觉就挑人少的地方走。有时事情有说不出的巧。你越是想躲谁,就偏偏会遇到谁。没过几天,我在长岗崟梁屋后面挑着牛粪回家,迎面碰见最害怕见到的她。她正跟着她当中学教师的母亲做家访。我满脸通红,站在路旁,连头都不敢抬。待她们走过去之后,我见她竟然用手绢捂着鼻子。她母亲则在一旁批评她。我的心不知是气是臊,一阵阵发颤。晚上回家后发高烧,病了一场。高烧之后,我的心安静了许多,天天拾粪,也没再想要躲谁了。

一个星期天下午,四周没找到牛粪。我一路走,走到了二十里以外的小密水库。回来时迷了一段路,担子又重,到家时已天黑多时。一路上担心到家后会挨母亲骂。没想到母亲见我就哭。完了还给我做干饭吃。

过了差不多一个月,别人地里的东西都长起来了,我们才把地整起来。母亲说,这叫磨刀不误砍柴功。她领我们绕地挖了一个一尺多深的排水沟,将冷泉水直接排到水圳里。然后又一段一段把表层土翻开,在底下铺上一层碳渣,然后把表层土放回去,掺上土灰和牛粪。接着,我们又把地翻晒了一个多星期,然后再把表层土耙细。母亲为了让我们好好配合,仔细告诉我们这样做的理由。慢慢地,我们对这块地也就不生恨了。当我们把地整好时,一分地焕然一新,连过往路人都投来称赞的目光。更有意思的是,这块地刚好在公社委员会门口右侧不远。每天出入经过的公社社长不知道我们是谁,但他注意到这块地的变化。他很兴奋,跟农业干事说要把它当典型。农业干事到队里了解情况,才知道差一点儿犯了错误。

一个赶集的日子,母亲和哥哥把晒干的茅根拿到收购站去卖。然后在集上精挑细选,买来一堆小芋奶做种子。她跟哥哥说下学期再给他换书包。

母亲叫我们把小芋奶上下切开两半,将上半截切口覆在草灰里。过几天,我们隔一尺挖个穴,在穴里撒上火土灰,把一个个芋奶种子种下去。这时还不到农历三月,母亲说过三个月芋头就会长大。

不知道是不是付出太多的缘故,大家对这块地竟特别关心起来。芋苗长出来了是大家的话题,苗长什么样子了也是大家的话题。二姐姐以前总是把最好的草灰留给韭菜地。现在她会把它拿来撒在长得较慢的芋头墩上。哥哥他们骑车到磷肥厂门口扫人家不小心撒出来的肥料渣。母亲把肥料渣跟我拾回来的牛粪泡成粪水往芋头上浇。到了农历五月,我们的芋头苗长得又高又大,颜色绿得发墨。母亲试着挖开一穴芋头,里边芋头带芋奶长得满满的。

到了六月,芋头从地上隆了起来。母亲领我们把芋头杆割下来,挑回禾坪晒干当咸菜,把芋头从地里挖起来,洗干净,储放在通风的房间。我们前后挑了十多担。在房间里放了大半间。

晚上,母亲做芋头焖饭,多放了好多油,大家吃得非常非常香。母亲说,回头把地再整一整,卖掉一部分芋头,换一些花生种籽回来。剩下的芋头到秋天再卖好价钱。

一天傍晚,我们在花生地里除草。乡邮递员过来递给母亲一封信。母亲看了后跟我们说,父亲的工作组就要结束了,中秋节前就可以回到县里来了。

当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父亲回来了。我们把自己种的芋头做成各种好吃的东西给父亲。然后又给他端上一盘他最喜欢吃的咸干花生。哥哥姐姐争着跟父亲说他们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我跟父亲说他吃的东西也是我种的。父亲不信。我就把我的小手给父亲看。父亲看到我手上长满了水泡很难过。他摸了摸我的头,我就哭了起来。我哭得非常委屈,非常伤心。我在梦里要求父亲让我住在他的学校里,家访时也要带我去。我哭了很久,直到母亲把我叫醒。

到了中秋。父亲果然回来了。他给我们吃月饼。我们给他吃我们做的香喷喷的芋头,还有粒粒饱满的咸干花生。父亲给我们讲他的故事。我们给他讲我们整治一分地的故事。父亲听了后非常高兴,夸奖说我们都长大了。第二天傍晚二姐姐还拉他到地里去看。在地里,母亲跟父亲在说四清运动的事。言语之间,父亲不是很乐观。回家的路上,父亲看着我们,觉得很欣慰。望着天边淡去的云彩,他跟母亲说,以后他出远门就放心多了。听了父亲的话,我觉得我不应该再让父亲为我们操心,于是就再也没想跟父亲提住学校的事。

第二年春天,我们的一分地又收成了一批丰满的蚕豆。不久,文革开始了。政策变了,这块地不再是我们的了。它后来的变化很让我们心疼。首先,它周围的沟给填平了,种植面积扩大了。不久茅草从地里冒出来,接下来又锈水汪汪的了。后来公社食堂新来的师傅开始往上面倒碳渣,久而久之竟成了一个长长的碳渣堆了。

转眼间,哥哥姐姐逐渐长大,陆续离开了家乡。后来我考上了大学,也走了。临走前,我还特意到一分地看了看。虽然它早已情景不再,还常让我觉得伤心,觉得人生有许多的无奈,但它提醒我不忘本,珍惜机会,热爱生活。我常常想一分地和领我们耕耘的母亲。当我身处逆境时,我会想到它;当人夸我有耐心,夸我能吃苦耐劳时,我也会想到它;甚至当我听人讲塞翁失马焉知祸福的故事时,我也都会想到它。


2005年2月3日
(YY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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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楼主| 发表于 2008-5-29 21:08:35 | 只看该作者

知足,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美

(孩他爸新作)          

我觉得自己很幸福。我这么觉得不是因为有人关心我疼我,而是我有特别懂得欣赏生活和知足的家人。而且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一个是我父亲,一个是我小儿子。他们知足的美感是天生的。我想学也学不来。

父亲小时的事我知道不多。我们困在乡下当农民时曾非常遗憾地问父亲当初为什么不跟大伯和叔叔他们一样去香港。父亲说,是祖父要我留下来。母亲笑着说,你爸是舍不得曾祖母的清炖鸡!母亲接着说曾祖母当年如何偏心疼我父亲。父亲小时候,曾祖母最喜欢在大伯和叔叔们不在时给父亲做清炖鸡。她自己则在一旁静静地看父亲吃。她说看父亲吃东西是一种享受,比她自己吃还高兴。

父亲对物质生活很少有要求,但如果亲戚朋友送他东西,他最懂得珍惜,最懂得欣赏,最懂得知足。

那年大姐回家,给父亲一盒巧克力和一瓶玫瑰露酒。父亲给我们一人一个巧克力,然后把它收藏起来。吃饭时自己倒了一杯玫瑰露酒。父亲前后的神情让我们觉得礼物给他带来的不是一分乐趣,也不是十分乐趣,而是无穷的乐趣和知足。那乐趣和知足感染了在场所有子女。尔后几十年,兄弟姐妹不管从什么地方回家,都不会忘记给父亲带玫瑰露酒和巧克力。无论我们给父亲买什么礼物,父亲都会让我们觉得礼物带给他非常多的乐趣,让我们在尽孝心的同时充满快乐和满足。

小儿子两岁前不多表现,跟乖巧过人的哥哥相比没什么特色。两岁时有两件事让我开始感到他的特别。一是吃香蕉。如果香蕉里边有黑斑,他怎么也不吃。一是吃口香糖。他吃口香糖要折叠两次,断了不吃,不断才吃。我想他挑剔,消极,不值得鼓励,便疏导他宽容纳物。但这两件事触动了我。我挑香蕉的标准提高了。买口香糖也要到商品流通快的商店去买。毕竟,折叠两次都不断的口香糖比较软也比较新鲜。

他幼儿园时上上午班,放学后上课后班。午饭自备。我给他准备了各种简便快热餐。到了周末,他跟我说,他喜欢吃其中的奶酪通心粉。星期一早上他把奶酪通心粉放书包里时,高兴的样子就象成人中了彩。中午,我路过课后班,从后门进去看他。校长见我赶紧做手势叫我别做声。走近后我悄声问她为什么。她说,我们在看你儿子吃饭。我这才发现在场的老师和家长都在悄悄看我小儿子吃奶酪通心粉。儿子吃得津津有味,乐趣无穷,吃干净后还把东西收拾起来扔到垃圾桶里,跟旁边几个小孩吃得杯盘狼籍形成鲜明对比。儿子吃完大家鼓掌,楞把我矒在那儿,天下真可以发生这种事儿?

儿子吃东西其实要求不高。特别喜欢的也就那么几种,都是简单好弄的,如粽子,西瓜,面条加西红柿酱什么的。前两年他回中国住了两个月。回来说他很喜欢老家的发糕,并用家乡土话告诉我说就是饽粄,再有就是红烧牛肉面。第二年我回老家。他在电话里叮嘱我给他带饽粄。我回来时,他光脚冲出来迎接我,习惯性地一把抱住我,静静享受几秒钟无言的拥抱。然后仰头问我,有没有带饽粄?我说带了15个。他双拳一举, YES!又蹦又跳,一遍又一遍地谢我。然后安排要我一天给他热一个。哥哥和妈妈对饽粄没喜好,都留给他吃。他吃了15天。每天放学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要热饽粄吃。一边吃一边谢。那种发自内心的知足和感激让你觉得生活原来可以这么简单,这么美。

父亲和我小儿子懂得在平常的东西里找欣赏点。讲究,但不过分,而且很重视给予。跟父亲中秋节必定给我们买月饼一样,小儿子从5岁起,每年圣诞节都在学校给我们买礼物。他挑礼物很有针对性,分别适合他母亲,哥哥和我,很用心。去年圣诞节前他把礼物带回家,情绪低落地跟我说,他本来给我订了一个怀表,送来时却变成了手表。他说很对不起我。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我赶紧把他搂在怀里,说那手表很好,很有特色,并说他才是最好的礼物。又说,你是班上唯一全部得5分的人,应该好好庆祝才是。他这才又高兴起来。

儿子做事喜欢细水流长。有,他很知足。没有,他也理解。交朋友,不交则已,一交就特别铁。他依然对食物的新鲜度和干净度保持很高的要求。他喜欢淘米做饭。第一次我吩咐他淘米,然后就出去了。20分钟后回来,他还站在椅子上淘。我说不用淘那么久。他说他要把米淘到完全没有浊水才行。他一直都这么做。

上个月他过十岁生日。我们给他买了一个 iPod。他兴奋得抱着我们又亲又谢,然后跟哥哥请教怎么使用。看他听音乐时陶醉的样子,我们也觉得十分开心和知足。

懂得欣赏和知足的人可以给家人带来很多乐趣。他们知道要什么,比较有主见,也比较好伺候,是生活中较受欢迎和尊重的人。他们对生活有艺术的讲究。这种讲究给原本平常的东西加上色彩,加上美,让生活发光。


2007年7月2日
(YY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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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楼主| 发表于 2008-5-29 21:11:37 | 只看该作者

往事如烟..青黄不接的母爱♥

(作者:  YYW  我孩子们的爸爸)

那年冬天,村里清理池塘。七弟凑热闹,到浅水处捉虾,不小心踩到瓦片,划破脚底,引发高烧,多日不退。母亲觉得异常,带他上医院。医生说是破伤风,需住院治疗。过了十几天,七弟痊愈回家,大家都很高兴。第二天,我们在屋后踢球,玩得正高兴,七弟在一旁突然抽搐发抖。接下来几天,每天都发两三次。母亲带弟弟回医院检查。医生说是破伤风后遗症,没法治。晚上,父亲从学校赶回家。家里气氛凝重。父亲是读书人。医院是最好的医院,医生也是他以前的学生。医生这么说,他只好接受。七弟四岁,人生还没开始,母亲不能接受。她把眼泪一擦:我不信没法治,我找别人去。于是,她踏上了漫漫寻医路。

那刚好是多事之秋。没多久,父亲突然没再回家,说是去了很远的丙村黑帮农场。两个哥哥那阵子不知道是串联还是干什么去了,总之没在家。家里剩下母亲和童年的二姐、六弟、七弟和我。

每隔几天,母亲就会在我们放学后跟二姐带七弟去看病。母亲出门很讲究,梳洗穿着要得体。她虽然成了农民,但出门在外,人都叫她先生娘娘。她常说人得看得起自己。做人要端,要正。她无论走路做事都很有劲道。难怪土改斗地主时,同台挨斗的人给母亲递纸条,说跟我母亲同台挨斗很荣幸。

从家出门看病一条大路两个方向。 大路往西接潮汕公路。公路朝北接县城,公路朝南通沿河各镇。大路往东则是路的尽头。尽头处是通往山麓各村的乡间小道。母亲她们有时往东,有时往西。我们最怕母亲往西。因为只要往西,一般都要天黑很久才能回来。

母亲走前会把做晚饭的米拿出来给我熬粥。她们走后,家里剩下我和八岁的六弟。我们不光要看家,还要做各种家务。六弟以前仗着母亲疼他,一点儿都不怕我,既不叫我哥哥也不听我的,还常常恶做剧嫁祸与我。这回变了,显得特别听话,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条件只有一个,要跟着我。我们的屋子很大。平常没觉得。如今母亲她们一走,整个世界都变得宁静起来。不小心弄出大一点儿的声响,整个屋子都有回音。难怪他变得听话,他是害怕了。

其实我何尝不怕,特别是天黑之后。只是他害怕在先,我又比他大两岁,再怎么也得撑着。母亲还没走,我就先把门户检查关紧。跟弟弟说好,每次只开一个门做事。要开边门,先关正门;要开前门,先关后门。

母亲走后,我们就先挑水。其实不是挑,是扛。塘边井水很丰盈。水与地面平。我欠身把水桶探下去,水满后提到井栏高,弟弟把扁担往中间一插,扁担两头搁井栏,水桶悬井上。我歇口气,然后一、二、三把水桶扛离井栏,接着再一、二、三扛上肩往家里走。前后十几回,水缸才满。盖上水缸,把粥熬上,然后跟弟弟到池塘边的地里浇水摘菜。完了在井旁把菜挑洗干净。洗完,弟弟拿菜我拿菜骸一起回家。跟着是喂猪,然后把菜骸和糠饭放在天井里,咯咯咯把鸡召回家。待它们吃完,就把它们赶鸡窝里关起来。接下来是扫地,切菜,做菜和收拾碗筷。

母亲每次回到家,放下弟弟就熬药。姐姐给七弟洗澡,喂饭,哄吃药,哄睡觉。刚开始,母亲每次回来都很兴奋,也看得见我们的辛苦成就,会夸我们几句。后来,日子一天天过去,弟弟的病见好又复。母亲渐渐沉默起来,对我们的辛劳也渐渐看不见了。

每次忙完,我就叫弟弟到屋后坡不远的水电站眺望,希望早点儿知道母亲回来。水电站在高处,离家后门约两百米,是大跃进时建的,从来没发过电。虽然我们想早点儿望见母亲和弟弟他们,可也不敢忘了看家,所以我让弟弟一个人站在高处候望,自己在半道上候等。那样既可以看门又可以早点儿知道消息。我过一阵就喊,看到没有?弟弟毕竟还小,有时望久了望不见就在附近草丛里抓蜻蜓追蝴蝶或摘野果吃,把我在下面气得着直跺脚。后来我给他做了一个风筝。叫他一边放风筝一边候望。有一次我好说歹说让他在下面等,让我望一回。当我看到母亲她们从黄麻崟大树后的小道绕出来时,我高兴得大喊妈妈回来了。一边喊一边眼泪直流。那情景至今历历在目,还不时伤痛入梦。

过清明转五月。父亲那边没消息。母亲这边差不多耗尽了家用资源。弟弟的病仍不见起色。青黄不接的季节来临。我们的粥越熬越稀。尽管如此,我们还要养鸡生蛋。母亲尽量让七弟保有营养,隔天给他吃一个鸡蛋。如果出门往东看乡间中医,她会带鸡蛋给医生作酬劳;如果往西,她就带钱。自春节以来,除了七弟,我们都没有吃过肉吃过鸡蛋,也没吃过一顿干饭。

这天是六弟的生日。可日子跟平常没两样。吃完晚饭,母亲和二姐在池塘边洗衣服。六弟终于忍不住。他跟母亲说今天是他的生日,为什么没给他吃鸡蛋。母亲说家里没鸡蛋了,以后再补。六弟说,怎么会没有?七弟每天都吃鸡蛋。我不是你儿子!我早就知道我不是你的儿子!母亲面对池塘,没回头也没再说话。二姐站起来朝六弟一瞪眼,你干什么!六弟怕二姐,但又万分委屈,一掉头,呜呜哭开去。六弟想不明白,母亲的爱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

一天下午,母亲换好衣服,正要带弟弟出门。大舅妈来了。她一进来就跪在地上。母亲知道事情不好。果然,是外婆突然去世。大舅妈亲自来报丧是因为外婆尸骨未寒二舅就跟大舅妈要外婆住过的房子。母亲忍着悲痛,镇定地跟大舅妈说,你先回去,好好准备丧事。我明天回家。房子的事情我来处理。

第二天,母亲吩咐二姐在家看好两个弟弟。让我骑车带她回外婆家奔丧。我那时刚学会骑车,还没长个儿。脚踩踏板三成悬空。因为母亲要在外婆那边守夜,姐姐必须在家,只好这样安排。出门前,母亲让我带纸条到东头聪嫂家借钱。聪嫂见纸条二话不说就给我十块钱。我交给母亲,然后上路。

母亲在乡下是剥削阶级,在城里娘家却备受尊重。我们离外婆家还很远,就有人传话过去说香香姑姑回来了。当我们快到外婆家大门时,铜锣长鸣。母亲一身素服,在灵堂前对外婆遗像三跪三叩,然后步入灵堂。

三国演义有一节叫柴桑口卧龙吊丧。诸葛亮到柴桑口给周瑜吊丧,哭颂祭文让江东群臣莫不恸容。客家人哭丧与诸葛孔明哭颂祭文相类,如怨如慕,如泣如诉,魂悲神哀。我们家族祖先来自河南南阳,跟曾隐居那里的诸葛亮也算同乡,显然是继承了那种哭丧传统。以前我也听过哭丧,人情隔一层,没觉得特别哀。这回听哭丧,心都揪起来了。

母亲进灵堂时,我不敢跟进去。透过帘隙,我见母亲一跪,阿妈,我来了。女儿有事…真的有事…。音声哽噎,十分凄凉。跟着就抑扬顿挫,一字一句诉衷肠。先是感激外婆的养育之恩,情深意切;接着历数外婆人生坎坷,寸断肝肠;继而自责不孝,怅恨无穷。想到今日生离死别,母亲不禁抚胸悲歌:女儿十八离开家,千里万里有娘家。千苦万苦心不苦,只因娘家有阿妈。如今阿妈离别去,从此女儿没娘家。天在地在河山在,再没娘家没阿妈。今晚有冤何处诉,明早委屈上谁家…。大舅妈和二舅双双跪帐前,泪如雨下。稍缓,母亲语调一转,跟外婆隔溪话别。大意是要外婆黄泉路上走好,有事尽管来托梦,到天上时多多保佑全家。最后哭道,阿妈恩情兮女儿永远心中记,女儿是生生世世要你做阿妈!哭完, 如骤雨初歇,屋里屋外静悄悄。

母亲从灵堂出来,跟大舅妈和二舅说,我有话跟你们说。到了外婆房间,母亲把十块钱交给大舅妈做丧事。然后跟二舅说,二哥,你想要阿妈这间房子?二舅怕我母亲,吞吞吐吐,我这… 这不是有困难吗?母亲说,这家早就分了。你有三间房,又在另一栋屋。大嫂加上这间也就两间。你家人多没错,但一家是一家,不在人多少。大嫂的儿子也大了,也需要房间。再说阿妈这几年全是大嫂在照顾。人家孤儿寡母不容易。这房子怎么说你也不应该要。我也知道你有困难。你缺家具可以把阿妈的床搬走。房子和别的东西留给大嫂。喪事花销你可以不用管。你看行不行?母亲的口气是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二舅的脾气母亲最清楚,给他台阶下,一逼他就下。果然,二舅说,就听香妹的。

事情说完,母亲说累,要休息一会儿。二舅刚走,邻居福舅妈来了。她见母亲就说,香香,听你说到儿子。你儿子到底是什么事啊?母亲跟她说七弟的病。福舅妈说,寿舅妈的儿子前几年也得过同样的病,给古塘坪的张冕元用秘方治好了。真的?母亲眼睛一亮。

第二天出完殡,母亲顾不得吃午饭就往家里赶。到家换好衣服,带上弟弟跟二姐直奔古塘坪。医生诊断后说,这病本来好治,但时间拖了那么久,我也不是特别有把握。他说先开五天的药试试。如果还能治,五天内就应该有效果。

从古塘坪回来的第三天,七弟的病真的就不犯了。母亲带弟弟复诊。医生说弟弟很有福气,过了那么久居然还能治。还说母亲一直保证七弟营养很关键。医生接着开了七天的药,吩咐母亲隔一天给他吃一副猪脑,每天至少要吃一个鸡蛋。还跟母亲说有些东西如猪血、茄子等弟弟以后一辈子都不能吃。又说,病拖了这么久,得赶紧治。后面还得连续吃二十天的药。

这时刚过端午节,离早稻收割还有二十多天,是青黄不接最难的日子。回到家里,母亲算一算,家里的东西只够吃一个多星期。父亲那边依然没消息。猪已经卖了。现在就是把不生蛋的鸡、黄豆花生种籽全都卖了,也没办法给弟弟供药和营养。母亲想到祖父。祖父抗战后离家去香港。走前跟母亲说,今后这个家就交给你了。你们能生多少孩子就生多少孩子。生活有困难跟我说。晚上,母亲给祖父写信。光有祖父寄钱不行,还得有粮票才能买粮食,所以母亲给在大学教书的姑姑也写了一封信。第二天叫我贴航空邮票寄出。

母亲的反常举动犹如海难信号,惊动了祖父和姑姑。在安徽,姑姑在系里看到母亲的信,当即跟人借全国粮票,然后冲回家拿钱,赶到邮局,用加急电报汇钱。上面附言:二嫂如面。汇上30元,另已寄粮票30斤。瑞兰泣上。在香港,祖父打电话给正在上班的五叔,让他放下一切事情,即刻赶往银行给母亲寄钱。那天夜里,县邮政局送电报的摩托车咚咚咚由远而近。母亲如孤守阵地的士兵听到援兵赶来的消息,喜极而泣。

这天,母亲买了祭祖用的三牲:猪肉、鸡和鱼。又到粮食局把米买回家。那时正破四旧打击迷信活动。夜深人静时,母亲在中厅设一祭台,点上香,摆上三牲,拉我们几个一齐向祖先和天地神灵谢恩,然后做一桌菜给我们吃。

七弟没等母亲做好菜就睡着了。我们本来很困,但厨房的肉香让我们提神。吃东西时,母亲特意给六弟两个煮鸡蛋,还不时给我们夹菜。六弟一边吃,一边吃吃笑。一边吃吃笑,一边眼泪扑扑往碗里掉。二姐受不了,瞪了他一眼,你干什么!说完自己眼一热,顾自把脸转过去。

青黄不接的季节终于过去了。六弟青黄不接的母爱也回来了。母亲在青黄不接中治好了弟弟的病,却也在青黄不接中失去了她的阿妈。

第二天,母亲又带着弟弟出门。这回不是去看病,而是去丙村看父亲。就在前一天,父亲学校的教导主任受不了折磨寻了短见。母亲要带弟弟给父亲看,让他知道我们治好了治不好的病。她要告诉苦难中的父亲,家里一切都好!她要跟父亲说,不管多艰难都要活下去!她还要跟父亲说,往前走,山外就是光明!

2007年7月11日  星期三

(YYW)

【虔谦注】:  一位十个孩子的母亲, 在那个艰难岁月, 那个青黄不接的年代里, 凭着深切坚韧的母爱, 求医问药, 硬是把孩子从不治的宣判中救了回来. 从YYW这段不平凡的难忘往事里, 我理解了我孩子他爸对孩子们深切坚韧的爱的血液根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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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29 21:19:47 | 只看该作者

国叹不得已!

(作者:  YYW  我孩子们的爸爸)

李白诗云,乃知兵器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这诗也就李白敢写。换别人,打死他也不敢拿出来。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斗鸡眼了我!这也叫诗?他要么醉了,要么也是不得已而写之。不过他是李白,素来我行我素不知拘束。乃知写诗全是自个儿的事,一头白发三千丈还不都是我自个儿问它缘何是个长。自从盘古开天地,敢把不得已写入诗的也就我李白一人。倒也是。韩愈说,李杜文章在,光芒万丈长。没想千年后,那诗里的不得已竟也光芒万丈,用遍大江南北,叹尽长城内外。口语频率直逼国骂。书面频率还倍于国骂。人多势众跟国骂分庭抗礼。网上搜索,不得已:9,270,000 条;******:4,580,000 条。所以封它个国叹应该够票,至少入围没问题。

黄昏前家门边,丈夫儿子对忧心的老婆老母说,这饭局我也不想去,可我这也是不得已。于是他们不得已赴宴;不得已吃得嘴角流油,腮边留饭;不得已喝得神志模糊,色胆摇涌。饭吃了,酒喝了,三温暖了,天也快亮了。于是不得已精疲力尽回家吐来,呜噜噜连不得已都说不正,还让担心一夜的老婆老母心酸难过,为他们如此为家为国深深负疚。日出江花红胜火,一江春水向东流。他们也着实不得已!

下班后办公桌前,老板跟小秘说,不是我不想娶你,可我那儿有孩子。不是我不想跟你远走高飞,我走了公司几百号人怎么办。不是我不留你,老婆说你不走她要跟她爸说。她爸翻脸我就完。你爸呢?他在哪儿?月上高楼无颜色,一片冰心在玉壶。我也确实不得已!

夕阳沉监狱链,探客就站铁窗前。两分钟!大哥说了,你得认,别咬人。你不顶累大伙儿全玩儿完。大伙儿玩儿完对你和你家人也没好处。大哥正动作着给你整死缓。雄关如铁,残阳如血。一句话!大哥这么做也委实不得已!

悲壮啊,不得已!

不过,悲壮多了雷同。人要问我具体见过听过哪些悲壮感人的不得已,除了诸葛亮挥泪斩马谡,我一个想不起。倒想起一个不那么悲壮的小事,可人家也没说不得已,所以也算不得是感人的不得已。

那年国民经济正处于崩溃边缘。都市巧妇都常为无米之炊,更何况我们地处不肥不沃的边远山区。邻居三婶丈夫病世,留下三女一子。大女十六小子六。眼看日子不知怎么过。媒婆登门。今年新动向:潮汕地区男多女少,兴到我们地区收购女的做老婆。传说按体重,简单干脆。初中生3元一斤,高中生5元一斤。如果你有100 斤,又是高中生,合起来就有500元。天价!三婶大女儿只读过小学,也不知是不是寻这路嫁的。但嫁去潮州是事实。一个冬天的早晨,媒婆领潮州男人来带人。三婶送女送到大路旁,把围巾解下来给女儿围上。此去经年,何时能见?甚至都不知还能不能见。三婶没说她没办法她被逼或她不得已。扑通一声跪地上,妈妈对不起你!迎风呜咽,再也没话。母亲伤心,女儿痛腑。母亲发自内心的道歉是她唯一的嫁妆,却也是她最想要的。简单深重的道歉是母亲给女儿的一堂课,一笔财富。那就是:别花言巧语,要勇敢承担责任。

三婶的直率在很多人身上是发生不来的。在很多有一官半职或有点儿身价的人看来,事情哪能那么简单?在他们的经验里:对不起你?这哪儿是哪儿啊?如果说我这是没办法,人家要帮我想办法怎么办?那不就显得自己无能?要说我这是被逼的。我能被逼吗?多没骨气。不得已就不一样。不得已显文化显修养,古色古香,意思妥贴。它不表你无能,也不表你情愿,也没说你没想办法,更没说别人逼你你不得不就范。已是什么?已就是停,就是止。不得已就是停不下来止不住。它是客观形势,客观惯性,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圣人都没辙,上帝也挡不住。而我在这种形势下头脑还是清楚的,反抗意识也是强烈的,是有骨气的。于是自己在不得已声中风萧萧易水寒悲壮,大风起兮云飞扬引吭。

抗战初期有不得已花园口黄河决堤。目的是阻止日军进攻速度,并宣示国民政府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淹死百姓淹没良田实在不得已。好在没白淹,决堤还真为国民政府搬去重庆玉碎赢得时间。毛主席三年自然灾害饿死千万人。七千人大会主动退二线。接班人抓经济,人民肚子渐饱国库渐丰,却忘了他无产阶级革命的根本目的是无产。眼看无产变有产,路线错了还不让他发言,急得他不得已发动文化大革命。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要彻底无产,大脑也得无产,所以他不得已深入灵魂深处闹革命。却发现有脑就会有灵魂,有灵魂就有产。搞灵魂革命不杀人很难。不得已年年搞月月搞天天搞分分钟搞。不得已又搞死千万人。不过上述不得已来得大,争议不小。缅怀吊古追思遥想呓语发梦继承捍卫发扬光大并大赞其牛的还大有人在。感人还是感慨人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归根结底。能文诌诌说自己不得已的人大多不是质朴阶层。他们的不得已是俯视者对仰视者的苍白交代。貌似苍凉,却是他们凭良心尸位素餐的中子武器。致人命还能设法让人死得心暖。它本来是给圣人不得已用的。没控制住,扩散了。李白大概怕后人看不懂才把诗写那么白。看来白也没用,难为他了。俯仰之间,真诚感人的不得已少;虚伪推托,令人感慨,令人愤概的不得已多。三十三年前,张志新即将临刑。当局刑囚折磨她七年,却无法让她在临刑前不发出正义的声音,不得已先将其喉管割断。冬雷震震夏雨雪。你敢与我绝?

皎皎空中孤月轮。她,如此孤单!她,那么美丽!于是良心失重,诗人悲歌:她把带血的头颅,放在生命的天平上,让所有的苟活者,都失去了重量。

新年做梦。梦见跟三婶一起看电视。梦里的三婶还跟原来一样年纪,却也经历了改革开放。她衣着朴素端庄贤淑。就是文化程度差一点儿。很多看不懂要问。电视播一虎一个座儿。******跟不得已争第一。双方各持数据称老大。三婶见左边的******和右边的不得已各有一大堆数字,问我,怎么有那么多******不得已?怎么就没一个良心对不起?我正不知怎么回答。电视上下来一帮人,对三婶又推又挤说我们就这么多******不得已又怎么着。我一急抡起板凳抱不平。没想一板凳把电视砸了。我跟三婶说对不起。三婶露出笑容。那笑容跟她第一次听到大女儿回家省亲时的笑容一样,蓝天雨后,欣慰非常。

闲来琢磨三婶的话,怎么有那么多******不得已?


2008年1月20日于洛杉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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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29 21:22:14 | 只看该作者

洋腔国骂:你达妈的在甘什么?

(作者:  YYW    我孩子们的爸爸)

我很少讲脏话,甚至讨厌脏话。一是以为读书人,正经也好假正经也好,只要词够用,话别说那么难听。二是觉得说话要留余地。就是说脏话也得是时候,要说也得说个正点。倘若常年痞里痞气把******脏话挂嘴上,真到痞极泰来想飙一把时,除了提高嗓门你找不到更带劲儿的副词形容词。再嚷嚷也还是你没劲。我先前一句脏话不说,总觉得没那火候不该说。有时该说没说,那状态就象古人说的,引而不发,跃如也。跃如就是搭箭拉弓拉而不射的样子。日久成习惯,跃如成了我的制动闸,卡得我彬彬有礼,生命不息儒雅不已,再无直面破口能力。跃如了二三十年,没想在一个偶然场合破了口,竟然教人说起脏话来。

因业务关系,我常带一些老外去中国,到了中国免不了做翻译。大概老电影看多了,心底里,翻译就是汉奸。所以我戒心很重。我带去的不管是朋友、顾客还是技术改造人员,只要想在中国人面前摆谱,我一概讽刺,不给台阶下。带他们去小摊购物,我在一旁只翻译,不帮讲价。一次,接待单位的人跟摊贩杀价,指责摊贩欺外国人不知情乱要价。我跟他说,买卖是双方的事。老外已然觉得便宜,就让摊贩多赚一些也没什么。他楞直看我,不解。我玩笑说,多留点儿钱在中国不是很好?再说杀下来的小钱还不够他们红灯区买一滴酒。何不让卖的高兴,买的开心。我想,我是翻译。我若帮杀价,将实价之情里通外国人,那我不就是汉奸?是非曲直有时说不清。可我真就这么想。

几年前,我带大卫到工厂改造技术。厂长把技术人员召集起来开会。大卫是我的朋友,看到里边有漂亮姑娘,一兴奋,洋洋洒洒开离谱大篇,然后往后一仰,等我翻译。我跟大家说,这家伙爱吹牛,但技术上是把好手。大家听他的技术,别的就算了。大家笑起来。我示意大卫继续。他见大家笑得开心,却没见景仰之情。他问我,你翻了?怎么这么短?我说汉语言简意赅,你要说的我都译了。他没办法,只好直切主题讲技术。

接下来,他天天在车间讲技术。我天天言简意赅翻译。工厂技术人员悟性好,进度快,出乎他的意料。我每天在玩笑中也教他一两句中文。他聪明,学得快,常丢出一两个洋腔洋调却也场合适宜的中文词语,成了大伙儿忙中的乐子。我时差倒过来精神好时也帮他翻译笑话。他的笑话冷,典型的浅幽默。我要直译不光没人笑,而且会让人觉得莫名其妙,更重要的还会突显我的尴尬。所以我重新创作,三言两语让大家笑个前仰后合。他误以为是他的故事精彩,益发卖力挖掘他的浅幽默。一回我没算好,他讲到一半叫我翻。我三言两语把故事讲完,大家也笑了个透。可他接着讲下半节,然后叫我翻。我说我知道他后面要说什么,提前翻了。他说怎么会?你只说了短短几句。我说这就是中文的精妙。 你不知道在联合国,各种文字的档案库就数中文档案库最小,因为中文最言简意赅。

我引火烧身。他卯上了我的中文,半疯半傻缠着学。他倒也活学活用,风头很健。一天,工厂技术员不小心放错了添加剂,试验失败了大半天才找到原因。大卫不爽,大家郁闷。午休时,他问我,WHAT THE FXXX ARE YOU DOING 中文怎么说?我不加思索:你******在干什么。没想他发神经在那儿反反复复叨唠不休。前后叨了足有十分钟。下午回车间,大家因上午的事没了情绪,犯错的技术员更是战战兢兢。大卫进门后冲那技术员大声说,你达妈的灾甘什么?不知他是真想质问还是想搞松气氛,车间轰然大笑。四周情绪轻松下来。下午的试验竟异常顺利。 脏话有这样积极的效果我还真没想到。打那以后,大卫每次跟我通话的首候语就是你达妈的灾甘什么。

大卫什么都好,就是爱吹牛,好色。一回,有家工厂请我们去技术改造。我们一下飞机就上餐馆接风。厂长过于热情,给我们一人一边一美女。大卫乐;我尴尬。厂方饭后不由分说把我们跟两个美女推进电梯回房间。在电梯里我叫我的美女请回。美女为难,说厂长那边不好交代。我只好跟大卫说请他代劳。我进了房间倒头便睡。半夜给电话吵醒,迷迷糊湖听大卫说好象钱什么的搞不定,迷迷糊糊又听那边美女说大卫大,弄破她什么的。要是平常,我会觉得人跟我说那么贴心的话是信任我。可今天觉得这话太过贴心,浑然矛草塞胸烦透顶。一气之下差点儿想骂你******恬不知耻跟我说这个干嘛。三十年的跃如让我舌尖一转让大卫接电话。我说,你******在干什么?做男人就做到底!他说他明白了。放下电话很怅然,再也睡不着。拿起电话给家里拨。小儿子接电话。他问我好不好。问我是不是住明都大酒店。我说是。他说我 LUCKY,因为我可以每天打乒乓球。放下电话,心情慢慢好起来。

过了一年,大卫联合三家公司在上海附近开了个办事处。我因忙没掺和。我请我的合作工厂帮他们安顿在工厂附近。他们自己在纽约找了个田先生在中国帮他们跑业务。田先生跑了半年就跑到了自己的服装公司。大卫顿时抓瞎求助。我只好叫我的工厂暂代业务,并帮大卫在江河海大学公英系找了个孙老师做临时翻译,按小时付钱。孙老师英文叫玛利亚,三十来岁。大卫回来后告诉我,她第一次帮大卫翻译就十分尽责,全心全意为大卫服务。工作之余还没忘记告诉大卫她还没有跟她先生以外的男人睡过觉,要睡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大卫记性好,从此常去中国过夜。每次回来都打电话盛赞玛利亚尽责,还有准时准点发高烧都不下工作火线等事迹。

可工厂的抱怨电话接二连三。电话里,孙老师变成孙XX。孙 XX变成那三八。说她一改初见时谦虚模样,欺负工厂没人懂英语,传大卫的话如传圣旨,日渐骄狂,颐指气使。最气的是不守信用,说话不算话,约时间没一次守时,有时还竟然忘记有那么一回事,跟大卫说的孙老师玛利亚全然不是一个人。因大卫是我的朋友,工厂才卖力帮忙。我打电话给大卫,既然有这样的玛利亚,业务请出厂。这也正是玛利亚想要的。业务出了厂,工厂和我都恢复了平静。

春天,我回中国。大卫听说我去他也要去,而且比我还早到一星期。在美国,他东我西,彼此只见过两回。大多数见面都在中国。我到酒店时夜已深深。吃褪黑激素睡到上午十一点。大卫敲门热情拥抱,转身给我介绍玛利亚,随后一起吃午饭。

到餐馆点完菜,我这才发现玛利亚长得特别。她个子不高。胖极成球。最有特点的是那张大脸。横看是宽,竖看是阔,放平了就是辽阔。我把大卫的烟拿过来,啪的点着火,往后一靠说,大卫跟我说你们合作无间。他回美国后觉得跟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实话实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她的脸陡然成了波澜壮阔的红土高原。不过她还挺老练,四两拨千斤,少妇含瞋:你瞎说。她大概觉得我是美国来的,中英文都懂,对我深怀戒心,席间不时跟大卫窃窃私语。我觉得实在没劲。跟大卫说,一个办事处能有什么要这么神秘。有私房话你们回家说。大卫说,不是。我们想把办事处升公司。办事处急着用钱,但办公司之前外面的钱打不进来。我想用陈先生的公司走帐打两万美金进来。我说那有什么,打不就得了。大卫说,那你跟陈先生说一下。我拿起电话就要打。等一下,玛利亚说。她以对大卫极端认真负责的严肃态度轻声跟大卫说,那么多钱打给他们你放心吗?我傻了!你真行!你是陈先生介绍给大卫的。大卫和陈先生认识已经五六年。大卫厂房里还有陈先生十万美金的货没付。陈先生有车有厂还有很多房。你孙老师认识大卫不过仨月,要啥没啥,竟荡漾着要保护和捍卫大卫。不识玄机是傻,不分真假是痴。大卫感动得不得了,一边感激玛利亚为他着想,一边解释陈先生为人可靠。面对这么感人的场面,我想我也只能到悬崖下面救他了。我跟大卫说,得。这事儿还让玛利亚帮你解决吧。

大卫晚上走。吃完午饭要到小摊买礼物。我不想去。可他非拉我去,说我们好不容易碰面,多聊聊。我碍不下面子,只好去。

到了小摊市场,玛利亚挡在大卫前面讲价。一边精神抖擞杀同胞的价,一边将各种礼品的最低价里通给大卫。转了两三个小时,终于虏获一大批廉价精品出来。他们兴高采烈边说边笑。我的心情却不知怎的到了人生低点。路过一个烤红薯摊。香香的红薯让我想起往日乡情。我问多少钱一个。阿婆说一块钱一个。我拿了三个,给她十块钱叫她别找。她说我是好人。我很高兴。我一边吃一边赶上他们。出于客气给他们一人一个。玛利亚问我多少钱一个。我说一块钱一个。她说我傻,应该五毛钱一个。我见她牙齿上还挂记着午饭留下的菜青,一恶心把红薯扔到路旁垃圾桶。她说,是坏的吧。我去给你要一个好的回来。我天旋地转。

打的回酒店的路上,我心血来潮跟大卫讲官场现形记文制台见洋人的故事,讲文大人如何谄媚洋人,暴虐国人。大卫聪明,听着听着笑脸就尴尬起来。玛利亚听得天真烂漫,一路咯咯不停。她跟很多外语系学生一样,凡听外语故事或看外语电影,不管好笑不好笑先咯咯起来,以示自己听力了得。她还跟很多没伤痛却捂胳膊忧国忧民的大小话家一样,谈中国人劣根性喜欢插科打诨添事例。一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吐痰,一边加些不伦不类的批语,傲然觉得所谈跟自己纯然无关。
            
回到酒店说再见。我跟玛利亚说,我越看越觉得你象一个人。她说,象谁?充满期待,期待我说郭兰英陶玉玲,更期待我说章子怡宋祖英。我想说你真******象汉奸。跃如卡了我一下,但没完全卡住。我说,你象文大人。没想她往我胸口轻打一拳,撒娇说,你坏。

我******要闭气了我!

2007年11月20日于洛杉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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