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刚刚拍完离现场最近的火场特写,我又回到了藏身的小楼。 当我准备发片时,忽然一声闷响,又炸了!2点44分,一团黄烟。
我之前看到的是黑烟和白烟,夹杂着一小部分蓝色和其他彩色的烟雾。这坨让我惊了,太醒目了。 这个时候我听见火场外的消防员冲着火场内高喊:赶快出来!又爆炸了! 里面的消防员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外面的消防员接着高喊,随即打开了警报器,刺耳的声音传遍事发地点。消防员才醒悟过来,狂奔出去。 我一看情况不对,迅速装起设备,飞速冲下楼,重新奔跑回小树林中。
在树林的阴凉里,我一边发稿,一边惴惴不安地听着外面的情形。犹豫自己是不是要退的更远一些。但听声音,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头顶树叶缝隙里透出的天空是蓝色的,那坨黄烟似乎很快散去了,并没有更严重的后续。
4:10,我发完稿子。准备再回到现场看看情况。 离爆炸点最近的那些消防员撤了之后,就没有再回来。 这次真的安静了。
8.
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等。
但我又不想走,因为消息说防化部队要进来,消息还说废墟内还有两个未燃烧的危化品储存罐,有爆炸危险,准备人工引燃。 跟其他媒体单位不同,我们报社只来了我一个记者,守住这第一现场,就特别重要。 同事也发来了前来执行防化任务的北京卫戍区的联系人。他却还没到滨海。后来到了,却又说,现场太危险,他自己都进不来,让我“想其他办法进去”。我没告诉他自己就在里面。
在我长长地等待期间,几个老朋友,冯小豪、浩哥、杨老师几乎先后脚来到滨海,并且很快向着现场靠近。 我向三个哥们说现场可以偷偷进来。浩哥是最先到外围的,但不幸的是,他没能避开武警。被“两个人架出去了”,相机还被没收,闯入失败。 小豪和杨老师在外围拍了不少片子,小豪甚至用手机即时发了一个图片专题。然后几经辗转,他们趟过一条小河沟,终于来到我藏身的地方。
5:50,杨老师和小豪到了。 杨老师帮我带了一瓶水。这瓶水是我从早上起床后喝了一袋牛奶之后,入口的第一口水。真的感觉就是救命水。 我早饭就着牛奶吃了一袋奥利奥,中饭在警戒线内没有吃,虽然带着饼干,但没有水,干巴巴的也吃不下去。9个小时在燃烧的爆炸现场滴水未进,口干舌燥,肚里又空的让人心慌。
9.
我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让你们如此关心。 对于进入现场,我是几乎没有什么顾虑的。也没感受到太多的危险。但我的朋友们却有不同的反应。 中午进来的时候,超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之前我们一直在联系,她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信息都发给了我。听见我说自己偷偷进了现场,她马上挂断了电话。 后来,我的好友小猪在微信里说,超给她打电话哭了,说我进去太危险了,但她知道“劝他出去也没有用”。
下午小白给我发微信,骂我“神经病,为什么要跑到离爆炸地点这么近的地方”,让我马上退出去。我骗她自己已经出去了,她又让我在微信发送自己的位置给她。。。整个下午,她都在劝我远离现场。她说:虽然我很敬佩勇敢的记者,但我一点也不想你去担任那个角色!
微信里,有无数人鼓励我,嘱咐我注意安全,把最新的他们知道的消息发给我参考,有些“危险信息”,我甚至重复收到了十几次。也有朋友把各种援助信息发给我,晚上找旅馆时,曹政童鞋还主动提供企业赞助的免费住处,可惜当时我已经找到地方了,辜负了同事一番美意。 谢谢大家。
10.
18点左右,一小队穿黄色防化服的人进入现场又出来之后,现场就没有新的情况了。外面的朋友一直提醒我们傍晚可能要人工引爆,但我没有发现任何要引爆的苗头,也一直没有撤离。
18:30,实在等不下去了,引爆的消息越来越急迫。小豪和杨老师跑出去拍对面的居民区损毁情况去了。 我也随即跟了过去。
离爆炸地点仅仅几百米的地方,就是万科海港城的居民楼,此时已经一片狼藉,没有一处窗户是完整的,室内的杂物抛洒出来,遍地都是。 我不知道昨晚这些居民室内,究竟发生了怎样的震颤,因为杂物竟然被甩出来洒在爆炸地点的方向,爆炸的冲击波不应该把物体抛到反方向去吗? 我一直不得其解。 居民楼下的小汽车全都车体变形,玻璃全碎了。
被子被抛出来,挂在车上。
各种衣物,杂物
锅碗瓢盆,和一束手捧花。 美好的梦想和现实的生活,全都被震落在地。
钱,遍地的钱。 我们不能捡。
小朋友的玩具
还有好多好多东西,冯小豪甚至看到了情趣内衣。。。 这些都被瞬间抛出了正常的世界。 每个人的生活都像是一个陶罐,里面藏着很多东西。但它太脆弱了,一次震撼,就碎了。 我们辛辛苦苦攒的钱,买的房子,买的车,一瞬间就破碎了。 我们花了无数年时间,给自己囤积的各种生活用品,一瞬间就消失了。 甚至生命——不能想象生命。 可是只要生命还在,上面的那些东西丢了又有什么呢? 看到这些场景时,我才明白了什么,叫“身外之物”。 除了生命,一切的其他,都是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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