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说说我的奶奶

春天就要来了

说说我的奶奶

奶奶去世已二十多年了，八十多岁离世的。她的生日每年我都记着，回忆起她在世时的点点滴滴，就像翻阅一本故事书一样。这几块蛋糕是我无意中买来的，也许是上天的点化吧。

奶奶个子很矮，据说因小时睡凉炕受了病，个子才没长起来。一双三寸多长的小脚儿，走路一颠一颠的。她即使穿一件普通的布褂，走到街上，别人都要投来赞许的目光，说这老太太穿的这么好，这么干净利索。这也许是奶奶的气质不凡所致吧，梳个疙瘩□，头发用自制的豆油团擦的光光的。到晚年时她的脸色还白里透红，常常叼个长杆烟袋，烟袋嘴是红玛瑙做的。奶奶的手指很粗壮，因为一辈子在田间劳作才这样的。从奶奶那里我听到很多故事，辛酸的往事奶奶讲起来滔滔不绝。

奶奶小时家里并不富裕，她父亲在外村教私塾，老人家当时只有一条单裤，脏了晚上洗了，早上没干也得穿着，省吃俭用把攒下的钱送回家里。家里人很勤俭，平时舍不得吃一顿细粮，慢慢存着钱，渐渐买了点儿地，土改时竟成了地主，家产被抢空，奶奶的父亲被镇压打死。他只是一生正直清廉的儒生，没有不良嗜好，没有欺压过谁，只是教书育人，竟也未能幸免遭难。奶奶年轻时经常到她父亲坟头痛哭。土改时，我家财产也被抢光，爷爷被吊起来毒打，在腋下割肉，被诬陷说家里私藏了东西，强迫交出来。奶奶也被绑架到村公所准备上刑。十一岁的大姑见此，抡起一条木棍大吼一声要拚命，那些正要行凶的恶人真被震住了，放回了奶奶。在以后很多年的日子里，爷爷奶奶常受村干部欺负，村干部当时多是地痞流氓。

五十年代末，爸爸将爷爷奶奶接到城里居住。我们家住房只有十来平米，一铺炕，一个厨房，地下窄窄的一条儿。爷爷和爸爸自己在院内盖了间草房，爷爷奶奶住在里边，烧柴不干，常常冒烟。奶奶常到木材厂拾碎树皮烧火，扛一只细长的帆布口袋，挪着尖尖的小脚，吃力的往家走着。妈妈也去拾柴，八九岁的我背着俩三岁的妹妹站在西大道上张望，盼她们回来做饭，因肚子很饿。我们都是面黄肌瘦的，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

六零年闹饥荒，家里人以野菜充饥。有一次妈妈吃野菜中了毒，头肿的老大。野菜也不好找。冬天，奶奶领着姑姑，到农村老家拾甜菜叶子。农村亲属也没粮食吃，奶奶硬着头皮在人家住一阵子，在雪地里挖到一些发霉的甜菜叶子，回到城里来煮了这些菜叶大家充饥。

第二年，在木材厂当临时工的爷爷随单位到深山沟里建农场。爷爷是木匠，给农场造船，造犁杖。不久，奶奶随着去了那里，住在自家新盖的小草房里。这农场离火车站十里地，中间隔一条大河，船口有一华里宽。新开垦的农场有几十个人，集体居住。这里只有奶奶一家住户，离场部约一里远近。奶奶整天在房前屋后自家开的地里忙活。种了玉米，黄豆及各类瓜菜，差不多可以自给自足了。妈妈每月将细粮和豆油省下来多给奶奶捎去一些。过年时，爸爸带我和弟弟去奶奶家团聚。奶奶的几床破棉被很沉重，几十年了。爷爷在除夕夜拿出古时的线装唱本唱给我们听，大约是《岳飞传》、《杨家将》等，爸爸唱两段京剧，我们觉的这时刻是很美好的了。奶奶能背出很多小时看戏时记住的戏文，让人很惊讶她没念过书，竟有这么好的记忆力。

爷爷凿了盘小石磨，常用自家种的黄豆磨豆腐吃。在住房边搭个玉米楼子，用向日葵秸秆围着四周，装满了金灿灿的玉米，招来许多羽毛鲜艳的松鸦，长着天蓝色的翅膀和红色的腹部。六五年，劳累过度的爷爷病逝了。奶奶舍不得离开那片土地，不肯回到我家住，说不愿给我们添麻烦，宁可一个人孤独的在山沟里度日。

文革时，住在这偏僻地方的奶奶也被人看管起来了，说她是地主，属于阶级敌人。我家是中农，奶奶出嫁时，她家里还较清贫，后来才有了点儿地，她能剥削谁呢？五七年，伯父和父亲都被打成了右派，受到了非人的折磨。曾痛失过亲人的奶奶精神遭过几次打击，仍然腰板挺直，顽强的生存着。没有水井，从房后的小溪里挑水吃。冬天用尖镐刨冰，回来倒锅里加热化水用。叔叔放暑假时，在小溪里下上捕鱼的器具，捕到很多半尺多长的小鱼，冬天时存了一大木桶鱼。有一次，奶奶背了三十多斤小鱼独自一人去我家，爬上一节很高的货车车厢，还有几步没上去，火车就开了。这小站火车只停一分钟。奶奶背后背着三十多斤的重物，紧紧的抓着铁梯，顽强的坚持着。不知过了多久才爬到车厢上面。后来告诉大家，都吓了一身冷汗。是靠上天的帮助才得以脱险。

奶奶六十多岁时，经大家一再劝说才回到我家来，就坐在炕头上盘着腿，我记得是双盘，讲一些以往的故事。后来抱重孙子玩。八十多岁时还能坐火车去很远的地方走亲戚呢。奶奶一生历尽艰辛，经历了很多魔难，都没有使她低头折腰。勤劳勇敢的奶奶八十四岁时，安详的离开了人间，她的故事印在后代人的心里，很清晰，也是一个时代的缩影，能启迪人们的思索。

奶奶一生的愿望就是让害人的恶魔受到天惩，这回有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