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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痕农村题材短篇小说:群娣和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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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7-8-29 02:28:4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郁闷,无聊,空虚。
已经是下乡的第四个年头了,情况还是那样,理想理想,不到你想;希望希望,没得你望。

五月五,是端午节,正值农闲时节,队里放假一天。本可以跟村里的年轻人一块到钓蟹山去拉电杆的,政府要从茂名到江门架一条二十二万伏的高压线,经过咱村地面,他们已经给了生产队补偿的了,让村里的年轻人去帮忙竖起那又高有重的水泥电杆,干一天队里给记十个工分,另外“输变电”发五毛钱。可难得放假一天,不去了,多挣那五毛十分,又有多大区别,有番薯白粥,饿不着就是了。

也可以到邻村串联上三两知青,到墟上割肉打酒,回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酒醉饭足后,再在桥牌局上斗个你死我活。可一想总不能卯吃寅粮啊,那几块钱还得再坚持两个月呢;再说,一番刺激后还不是加倍的无聊,加倍的空虚。

把手中的书本往旁边一搁,卖油郎独占花魁的故事也无法令我提起精神,只是直直地躺在那扭曲变形的松木铺板上,两眼直直地望着变灰发黄的破蚊帐顶,脑子是一片的空白,就这样放任自己郁闷,无聊,空虚着。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对话声把我从迷朦中惊起。“阿富,黄闰,你们快去拿个结实的谷菗来,群娣在钓蟹山出事了,得赶快把她抬下来。”是队长安叔在吩咐。“是压着啦?”“不是。你们就别问了,叫你快去就要快啊。”接着是隔壁生产队谷仓门开锁和开门的声音。我赶紧起身出门,看见黄闰提着个一米见方宽,一米深,浸谷种用的谷菗往外走,阿富扛着根卖猪才用的长竹杠跟在后面。

群娣是村里贫农应荣的女儿,十七八岁左右,前两年初中毕业没能升到公社农中读书,一直在队里干农活。在我的印象中她是个文静的女子,相貌不算出众,有一张圆脸,个偏矮。可干农活她是妇女中的姣姣者,尤其是插秧,又快又整齐,那速度啊,连青年男子都比不上她。她出什么事了?我纳闷着。

约莫一顿饭工夫,钓蟹山上的人就回来了。从妇娘们半带神秘,欲止还说的谈话里我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群娣和大伙在山上干活,那水泥电杆一头斜插在挖好的洞里,另一头用麻绳绑好,然后大伙合力拉绳子,把电杆拉起竖直,最后往洞里填沙石水泥固定。在拉电杆时,群娣下体流血了,不是一般的流血,她可是个还没出嫁的姑娘啊。

又过了几袋烟工夫,群娣的哥哥阿蒲和黄闰抬着谷菗里的群娣出村了,后面还跟着四个青年人,他们是准备着换肩的,从村里到公社卫生院有十二公里路呢,那里是离村最近,称得上是医院的地方。当一行人经过我家门前时,我看到了谷菗里的群娣,她脸色蜡黄,盖着一张被单,身下垫着棉被,半坐半躺地屈曲着。

晚上,从公社卫生院回来的人带来了惊人消息,是先兆流产。胎儿已经四个月了,胎盘已有一半剥离,胎是保不住了,要做刮宫手术。但是无论大伙逼也好,劝也好,群娣就是不肯说出胎是谁的,光流泪,不说话,手术也就拖着没做。阿蒲是又羞又恼,一急,扔下妹妹就跑回来了。

第二天晚上,从卫生院回来的人带回了更惊人的消息,在卫生院领导的压力下,不说出来就不做手术,群娣屈服了。然后就做了手术,一切顺利。令人们吃惊的是,那男子是阿生!

阿生的大名叫英彪,是村里唯一的一个地主高佬德的儿子,二十四岁了,母亲已病故,现在和父亲,弟弟阿平一起过日子。阿生长得英俊,结实,待人有礼,为人谦卑,还是干活的好手,犁耙扦挑样样在行,深得队长安叔器重。象阿生那样的年岁,换了别人,早娶妻生娃了,可他那成分,会有谁愿意做地主家的儿媳妇呢?所以那时也就一门三寡佬啰。

消息传回来后,村里的空气一下子变沉重了,二荣公,三友公等七八个老人在祠堂里开宗族会议,商议处罚方法。事情是挺严重的,群娣和阿生不单是同村,同姓,同族,按辈份,群娣还是阿生的姑婆辈呢。按族规,两人都要装进猪笼里,扔到池塘里淹了。阿生是知道族里要对他下手的,他没躲,也没逃,他决定要留下来和群娣一块,无论是怎么样的结局。

已经入夜了,祠堂里的地上放着一只空猪笼,阿生被反绑着双手,前面坐着族里的老人。族长说:“阿生,你和群娣干出这样丑事,你认不认?”阿生平静地说:“我们是情愿的,而且我们虽然同姓,可五代都沾不上亲了。”“还嘴硬,”族长说,“我问你这事是不是你干的?”“是。”“那就得按规矩办了。”

这时一个身影进了祠堂,是群娣,她额上还缠着块布,她是前两天回到家里将养的。“我有话要说,这不关阿生的事,是我要阿生的,你们处置我好了。”“群娣,你来干嘛?”阿生显然没料到她会自己出现在这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担着,我要和你在一起。”她的声音不大,平静而又坚定的说。

正在此时,大队治保主任少芳公带路,公社治保主任辛常钦领着几个基干民兵跑步进村了,都还带着枪的呢。是有人到大队那里报了信。一进祠堂,辛常钦不容争辩地命令说:“马上放人!想去蹲监房吗?都什么时代了,怎能这样蛮干呢!其他人散了吧,各自回家,都什么事儿?!”

一场风波总算平息了。几个月后,阿生和群娣到公社正式登记结婚,高佬德家和应荣家联合摆了三十桌酒席,遍请远近乡亲。一年后,阿生和群娣的大女儿出生,取名阿粉。后来又再生了一女一男。

1978年我离开了乡下,回到城里读书,住在学校里。80年6月,群娣到过我家一次。她告诉我家里人说,他们在程村镇买了块小小的屋地,自己动手建了座两层的砖房,上层住人,下层开店,卖些糖果汽水花生米什么的,还有报纸杂志书籍,专做广湛路上过往旅客的生意。公公也不做田了,跟着他们帮着带小孩;家里包产的几亩水田由阿平做呢。阿生胃不好,在县里医院做了手术,胃切除了三分之一,这次进城是买些补品回去的,顺路来看我的。又说功课忙就不要叫回来了,学习重要呢。

1987年10月,高佬德和群娣又来了。这回我是见着他们了,但是没能留他们吃饭,就是话也没说上几句他们就走了,因为阿生的胃病复发了。此前已经在县城医院治了些时日,但不见起色,这回托熟人住进了省城郊区的员村工人医院,他俩在医院附近的小客栈里租了个小客房,轮班到医院去照顾阿生,有轮班回客栈休息。我问群娣我能为他们做些什么?群娣未言先淌泪了,她说她不是来求我什么的。医生检查结果已出来了,是晚期胃癌。现在只好让医生尽量地治疗,钱回乡下筹。最后她说:“如果有空,你就去看看他吧。他自己还不知道的。”

两天后我抽时间去看了阿生,他一动不动地躺在病人床上,正在吊点滴。当年英俊壮实的汉子,眼下是瘦的只剩下一层皮和骨头了,一双深深下陷的眼睛却还闪着光亮,好象要说些什么。我把一网兜苹果橙子搁在床头柜上,说了些要听医生的话,好好养病的话,又说苹果橙子可以打烂成泥,再吃不下就瀝出汁来喝。探病不宜久留,得让病人休息,该说的都说了,我就退出那狭窄的病房。

那天他父亲回乡下筹钱去了。

就在我去看阿生的那天深夜,在群娣回客栈之后,阿生自己拔掉了点滴的针头,悄然地走了。没有人告诉他病情的真实情况,是他自己猜到了什么。


时光的列车行进到了2007年4月。我在这寒冷的国度已生活了若干年了。眺望窗外,风已停,雪也已住,窗下的海棠树枝头上已孕满了花蕾,一群不知名的黑色羽毛的小鸟在开始泛出青绿的草屏上觅食。哦,春天真的到来了。我的思绪穿过纱橱飘向那遥远的故乡。。。。。。

群娣,你也五十了吧,你公公也八十多了,阿粉姐弟仨也长大成人了吧,你们过得还好吗?


2007/04/18于三和草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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