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周刊：70年代台港留学生 激愤保钓

定远

七十年代，在美国掀起了一场由台港留学生领导发起的保卫钓鱼台主权运动。事隔三十多年，这些当年的热血青年如今回过头重新审视当年保钓的激情岁月，始终认为在美国发动的保钓示威，是一次独立自主的爱国运动。适逢近日台湾文化精英发起“全球华人知识界保钓护渔”行动，台湾中央研究院副院长曾志朗，导演侯孝贤、作家龙应台、亚洲周刊主笔南方朔和东吴大学前校长刘源俊等都参加了联署，最近一期《亚洲周刊》特刊登了台湾导演王正方的文章“追忆台港留美学生激情岁月”。他认为，如今无论是大陆还是港台的年轻一代，知道“保钓运动”来龙去脉的，其实也不多了。而作为当年的参加者之一，王正方在文中向读者呈现了他所经历的那段鲜为人知的历史。

五分钟演讲 无人搭理

王正方回忆说，1970年底，普林斯顿大学的朋友邀我去该校参加讨论会：钓鱼台列岛的归属问题。主持人把钓鱼台的历史背景、地理环境、附近区域蕴藏的石油数量，中国日本美国三方面在这群小岛上的纠葛有系统地做了资料整理。讨论会逐渐变得激动起来，因为大家都认识到美国已经决定将目前处于军事管理之下的琉球群岛归给日本，同时也将钓鱼台列屿一并奉送了。

会中都是台湾和香港来的留学生，当时并没有人主导议题，大家也没有任何特殊的政治背景，引起共鸣的只是浓厚的民族感情。返回费城，立即筹备成立了“费城保钓行动委员会”，主要任务是宣传美日私相授受钓鱼台列岛的不正当，违反国际正义。

抗议大会定于1971年1月30日在纽约市联合国哈玛绍广场举行。之前的一个多月，我们马不停蹄，在大费城地区举办了大小规模的演讲会，但不是每次宣讲都那么顺利。

一元“善款”买保钓徽章

至今还记得在费城宣传保钓的难忘屈辱经验！天普大学有一位颇知名的中国老教授，几经说服勉强答应我们去他府上参加一个聚会，叫“柔赛”年会，是个高级专业人士的美籍华人俱乐部。我与两位保钓同志带着宣传品列席“柔赛年会”。整晚的节目很紧凑，我们三个像隐形人，连坐下来的位子也没有，站在墙角枯等了近四小时。末了，大家意兴阑珊，老教授给我五分钟把话说完。于是诚惶诚恐，很简明地讲说一遍，最后希望大家支持保钓。结果无人搭理，非常窘迫。幸好教授夫人心善，掏出美金一大元买了一个保钓徽章。

保钓浪接浪 直逼台府

1971年1月30日的纽约市保钓抗议大聚会，一亮相就声势惊人，估计那天有接近1,500人参加。同时在29及30日两天，除了在纽约外，华盛顿、西雅图、三藩市、洛杉矶、檀香山各地都有以留学生为主的华人群众游行示威，呼吁保卫钓鱼台列岛。

当时美国还没有中国大陆来的留学生，台港留学生又绝大多数都没有参加过任何游行活动，更别说自己主办的群众示威了。在纽约呈现的盛大激动场面，大家久久不能忘怀。各地保钓委员会再接再厉，同年3月8日美国华裔学人联名上书蒋介石，要求台湾当局保卫钓鱼台，签署的有五百位知名教授学者。3月12日，全美五十多个保钓行动委员会，集合了三千多人签署，共同发表致“总统”公开信，要求台湾政府公开答覆信中提出的十点决议，包括派兵进驻钓鱼台列屿，派舰巡逻附近海域，公布一切与钓鱼台有关的“外交交涉纪录”，撤查失职失言官员等。

台湾的应对策略是避重就轻。五百在美华裔学者的联名信由“总统府”秘书长张群作答，说了些冠冕堂皇话：“寸土片石亦必据理力争，依国际法全力交涉。”后来台湾前“外交部长”钱复在他的回忆录上写到：“学生运动尤其是示威游行，是绝对不允许的……希望这项行动不要为中共利用。”

发言学生上了黑名单

王正方在文章中指出，其实保钓运动的发展初期完全和中共扯不上关系，中国大陆那时对钓鱼台事件所知甚少。台湾当局当年在大陆吃足了中共的苦头，怕这头又有中共的渗透，当年派到美国“疏导”学生的官员，除了姚舜、曾广顺还有王朋。

油气资源但求“沾油头”

官员们一出场，那官腔就打的叫人受不了，座中有许多香港同学，并不认同“中华民国政府”。开场白过后，同学们立即发现他们对钓鱼台列岛的历史背景、地理条件、可以开发的经济价值等关键资料，远远不如台下听众来得熟悉。

现场登时变得十分焦躁，官员对同学们提出来的问题多数避重就轻，实问虚答。更施展恐怖政策，有同学在会场上举手发问，官员就要他报上名来，随行人员立刻登录在册，上了黑名单，一并打成左派、反政府。又有同学在某次会场上询问：美国日本和台湾共同在钓鱼台海域勘探，计划将来在该地开采石油，是否确有此事？这位官员回答：“这种事我们只要沾到点油头就好了。”简直像是店小二陪笑哈腰等着拿赏钱。

“国是大会”承认一中

文章说，保钓组织成功主办了华府游行后，随之而来的是无可避免的沮丧与无力感。随着暑假来临，美国各地华人学生纷纷举办“国是讨论大会”，把注意力转向对北京当局的高度兴趣与期待。几次“国是讨论大会”，亲北京的气氛逐渐增强，终于在密西根大学召开的安娜堡“国是大会”上，五百多位保钓积极分子通过决议：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是唯一合法代表中国人民的政府。

“国共对抗”时有暴力

11月柏克莱、洛杉矶两地的保钓会发起中国统一运动，许多保钓组织回应，组成“中国统一会”。自此保钓运动转变成“统一中国”与“反共爱国”两种政治力量在美国华人之间角力，像是国共之争在海外另辟了新战场，双方的斗争有时相当惨烈，流血事件不时传出。这种现象一直持续到70年代末。此后保卫钓鱼台的群众愈来愈少，办活动也变得困难。

台湾官方对保钓的说法一向是认为：保钓运动受到“毛虫”、“共匪文特(文化特务)”的操纵利用。

凡是亲身参与过保钓运动的人，都可以出面作证，事实绝非如此。因为老左派人数少，在各保钓组织中都不曾取得主导地位。

日官耍“幽默”敷衍抗议

王正方回忆：1971年4月10日在华盛顿举办了一次空前盛大的保卫钓鱼台示威游行。那天我和另外两位同学被推举赴日本大使馆递抗议书。出面接受抗议书的是一位年轻的日本低阶外交官，态度尚称和善。以英语向他提出一连串的问题，他一律以“不予置评”来回答。最后我有点毛躁起来，说：“你除了不予置评，就没有别的说法了吗？”那位日本官员幽了我一默：“据我所知，你们的政府不也是对此事说不予置评吗？”当我回到现场向大家如实报告了对话过程，群众爆出一片怒吼，久久不能平息。

正因为当时气势的蓬勃、规模之浩大，保钓运动在台湾香港也起了巨大的响应，掀起一波又一波的学运浪潮。就在那一年的6月17日台大领导的抗议游行开创了以后数十年台湾年轻人参与民主政治运动的先河，保卫钓鱼台运动深刻地影响了台湾一个世代的年轻男女，包括了当今执政掌权的一部分民进党高层。

“卧底学生”频施恐吓黑招

王正方的文章说，美国各校园的保钓组织早就深有感受，特别在台湾当局派出的官员安抚失败之后，国民党职业学生就大肆活动起来：打小报告、传递黑函、在保钓积极分子的汽车油箱里放糖、半夜打恐吓电话。有些登记要参加保钓游行的同学，半夜被FBI搜家抓走，指控他收藏大麻。这类恐吓确实吓走一部分同学，但也造成更多同学反感。一个政权在面对自己孩子们的质问和挑战时，采取的却是卑鄙下作的手段，立刻遭到学生们的不齿甚至于唾弃，从怀疑到愤怒，终至决裂。

王正方小档案：电机博士当导演

毕业于台湾大学电机系，在美国宾大取得电机博士学位，曾经是IBM工程师、大学教授，是台湾八十年代新浪潮电影的重要导演之一。成名作品为一九八六年身兼编、导、演的《北京故事》，其他作品还包括电影《The Laser Man》、《第一次约会》等，以及电视剧《听彩虹的声音》、《第八节课》和《晚霞似锦》等。新书作品是《我这人长得别扭》。

美将钓鱼台“奉送”日本

1879年：日本吞并琉球群岛

1893年：慈禧下谕将钓鱼台列屿赏给清朝廷内务官员盛宣怀，供采药之用

1895年4月17日：甲午战争后，中日签订《马关条约》，将台湾及钓鱼台割予日本

1944年：日本东京法庭判决钓鱼台归台北州管辖

1945年：美国攻占琉球群岛，将钓鱼台划入管辖范围

1970年9月10日：美国国务院称将琉球群岛及钓鱼台移交日本；11月17日台湾留学生在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成立保钓行动委员会

1971年1月29日：二千五百名中国留学生于联合国总部外举行保钓示威，掀起全球保钓浪潮；4月10日台港留学生在美国举行保钓示威，逾四千学生参加；7月20日日首相佐藤荣作称钓鱼台属日本领土

1972年5月15日：美国将琉球群岛及钓鱼台移交日本

来源：2005年07月05日《亚洲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