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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转帖]独身的喜剧效果及其他 [打印本页]

作者: 来去匆匆 时间: 2002-4-29 05:10
标题: [转帖]独身的喜剧效果及其他
前一阵我在写一个荒诞味道很重的喜剧的时候，遇到了问题。问题是，在我的这个喜剧里，应该有很多爱情戏吗？看起来这个问题似乎莫名其妙得很，但是当时确实逼着我琢磨了好一阵工夫——想想还很头疼。

当然爱情和喜剧完全是两个范畴里的名词，把它们两个从浩瀚词海里单独拎出来，多少像是无理取闹，透着点儿没话找话的意思了——如果它们的关系也值得研究的话，那么只怕类似的命题可以无穷无尽搞下去。

写文章总是要写点值得写有意思的东西出来。我反对嚼情的姿态。明清以来我们有一种文体是允许文人仅凭写功和聪明和一点知识几个掌故就可以完成任务的，好象李渔梁实秋那样，论女人，论朋友，论茶，任何名词都可以拿来特发一论——写那样散文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代人实在不该写那样的东西。

因此我要声明，我这个爱情与喜剧的命题，乃是略经思考的产物，到底还属于应用之学，并不全是扯淡——写好写不好的，先单说着吧。

我想成功的爱情，宜于正剧表达；失败的爱情，当然是天成的悲剧；至于纯粹的喜剧，最应该发生在爱情到来之前——独身的状态，最适合不过了。

喜剧，是要把无价值的东西撕破给别人看。这话说得真好。好莱坞流水线上下来的电影作品里，我最不喜欢的一路是所谓的“浪漫喜剧”。似乎是那个美丽的大嘴姑娘朱丽亚罗勃茨最擅长的吧——无非都市灰姑娘，无非有腿美人鱼，无非新娘不是我我去抢新郎，无非明天我要嫁你啦今天喝醉吧。

那是一种做出来的婚纱照效果，对着镜头巧笑，偏偏笑得勉强费力毫无内容。

希腊人当初上演的戏剧，粗粗分为悲剧和喜剧两种。凡非悲剧者，就是喜剧。我不懂希腊人的文字，不知道这两个词原本如何解释。我们的白话文在这个表意上显得粗糙了些，不够丰富。能否使人发笑呢？这里本应当很明确地有狭义和广义喜剧的区别。而广义的和狭义的喜剧，都使一个“喜剧”，会产生歧义。许多故事，甚至仅凭一个大团圆的结尾就被装到喜剧的筐子里了。我觉得这个对作品和观众来说，都是莫大误会。就比如说“浪漫喜剧”，那点若即若离的情绪，在影片上空绕场一周，却总归是要回到男女主角深情相拥的地方去——那么，作为喜剧，我的偏见是它的力量会弱很多。（当然喜剧不必要非和大团圆过不去，实际上大团圆几乎是所有喜剧包括绝大多数的黑色喜剧永远的大俗套；我只是说，所谓的“浪漫喜剧”大团圆结尾之前的种种情节，本质上来说都只是些可有可无可替换的热身运动，而在真正的喜剧里，幽默的力量应该早在此前的整个过程中就已经挥发出来了。）

真有精神的喜剧总是处于嘲讽态的，有很强的幽默力量；温情脉脉在喜剧里总是要显得肤泛苍白不合时宜。所以爱情一旦发生起来，除非能有意外，有破坏的力量出来把男女打回原形而且不准复原，否则衣香鬓影里，哪里能让人浮上来嘴角那一丝浅浅的狡黠的微笑？

我原来老说，真正的幽默是狗急跳墙。它应该是左右为难下的从容，不是左右逢源的自得——用这个界限，大致可以区分开幽默和贫嘴了。很多人是又幽默又贫嘴的，这是两个品质——不过可惜常常被人混淆为一。

把话说回去，爱情和幽默的关系就不免有些尴尬了。恋爱中人，可以心神不宁地惆怅，可以辗转反侧地痛苦，可以颠三倒四地快乐，可以呼天抢地地号啕，也可以喋喋不休地贫嘴，惟独不能气定神闲地幽默。大悲大喜的情绪都和幽默无缘。真要幽默起来，则恋爱者无一处不可以被夸张成张牙舞爪神经兮兮的黑白漫画作品，则爱情本身就要被搅得七零八碎被折腾得体无完肤，不成其为爱情。

比较起来，显然独身状态是更有喜剧精神更加幽默的了。独身者在社会的眼光里是窘迫的和可疑的，独身者的生活在社会的眼光里是不够稳定的和没有规律的。只有非常态的东西才能给我们更多的意料之外，而所有喜剧的力量，都要从这个“意料之外”中来。这些都决定了：一个单身汉，真是想不幽默想不喜剧也难啊。至少说，你会被社会描述成幽默的喜剧的姿态。

无奈吗？承认无奈，就承认我的观点了。

很容易举例说明的。我随便说吧。比如现在是夜里三点，我在这里读书写字。古人说，“红袖添香夜读书”——那是美事，可是不喜剧。换个说法，“昔日红袖今何在，空留俞郎闲翻书”——那是惆怅事，可也不喜剧。再换个说法，“没有红袖也读书”——这里面居然就隐隐有点儿吊儿郎当的意思，是喜剧了。

台湾诗人罗青有一首诗《茶杯定理》是这样：

设圆圆茶几上

有两杯茶

设一杯是热

一杯是冷

则圆圆房间里必会

有两个人

一个还小

另一个则已老

上述定理

圆圆地球上的任何一人

只要泡一杯茶

安安静静，定可证明。

这诗真令人喜欢。那茶的味道，读着读着，从字面上能慢慢慢慢渗到人骨髓里去。诗是与本文中所说的独身状态无直接关系的，可是看那“圆圆地球上的任何一人”，语气闲闲的，有一点淡泊的幽默。这幽默，只有独身人体会最深，只有独身人写来最妙。

拿这篇小文章献给我刚刚完成的喜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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