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离现场越近,我越是兴奋起来。
错过第一现场,我只能先去医院看看第二现场。
但我的心里,早就确定不能止步于此。
11:35,进入泰达医院,第一眼看到的是这样的情形——
伤员在填充每一张病床,志愿者和爱心人士在填充没一寸户外空间。
与志愿者/爱心人士同时出现的,还有层层的安保和管制,我在医院里转了两圈,发现拍到重伤员和救治情况比较困难。于是当即决定改去现场。
我出门没有带口罩,因为虽然前方有传来空气有毒的消息,但我直觉并不会太严重,因为滨海人并没有疏散。超也告诉我,他们上午还去滨海正常上班了。
来到滨海,发现空气质量还好,除了雾霾。
街上有不到一半的人戴了口罩。在步行赶往火场的路上,看到很多这样的场景。
我默默在心里说:不要吓自己了!没那么严重!
4.
我并不知道火场附近的环境,所以选择了步行,可以在路上熟悉环境,并且随时拍摄。
离火场一公里左右的一处居民楼,玻璃几乎全被震碎,窗帘随风凌乱。
附近的居民也像是在看电影。。。
路上跟凌晨就进入第一现场的新京报摄影大路联系,他还在里面,外面已经严格警戒,突破预期比较困难。
走了将近半小时,我来到了警戒线外。
再跟大路联系,他说已经被武警赶出来了,不再进去了。
这么说,待会儿我有可能是里面唯一的记者。。。
有警戒的地方进不去,我直接顺着高架桥往里(左边)走,高架桥下是一个工程车停车场,里面人员已经撤离,无人看管。
进去继续靠近火场。走了三四百米,忽然桥外的路边有保安出现,大声呵斥我:出去!你干嘛去!你这是第二次了啊!
我想他们认错人了。不做对抗,转头往回走,等停放的大卡车遮住我时,我就拐进了停车场靠近警戒线内部的位置。
一米高的栏杆,外面是几米宽的辅路,路对面,是防护林,夏天,郁郁葱葱。
进了树林,外面是绝对看不到的。
于是翻过栏杆,一秒钟飞奔过马路,冲进了防护林。
林中都是小树,有十几排,林子的另一边,是一座居民区。
我穿行在林间,继续往爆炸现场的方向走。
忽然林子外社区的小路上有人影晃动。我连忙俯身停下脚步。
是巡逻的武警,一队五六个人。他们在路上徘徊了几分钟,我大气儿也没敢出。
终于,他们原路返回。我又起身往前走。终于看到了接近现场的情况——
离火场一公里左右的一处居民楼,玻璃几乎全被震碎,窗帘随风凌乱。
现在这里,除了消防员,就剩下我和狗了。
走进第一层,就看见部分墙体被震塌。 5.
跨过被爆炸震塌的矮墙和废墟,我就看到了这座完全被破坏掉的建筑,远处是一处三层小楼。烟雾就在更前方。
地上躺着一只玩具熊布偶,不知道是从哪里的房间震出来的。
三层小楼内外,玻璃都碎成了渣。往里走时,一条黄狗忽然蹿了出来,惊慌失措地跑开了。
现在这里,除了消防员,就剩下我和狗了。
走进第一层,就看见部分墙体被震塌。想要爬到二楼三楼,太危险。
但是高点是很重要的,于是我寻找其他的楼梯口。
终于在最边上的房间,找到了基本没有损毁的楼梯。我踩着被震落的门框和水泥块,爬上了三楼。眼前,一片开阔,我要的就是这里——
接下来,就是等待对面的举动。这时我才发现,我藏身的小楼,是离火场最近的建筑物。
大路出去前告诉我,现场的消防员已经撤出了,现场空空荡荡。
但我发现现场还有几队消防员有所行动。
他们在试着灭火。但泡沫喷过去,很快废墟里就传来爆炸声。只得又停止。过几十分钟,又会再尝试灭火,然后又回引发轻微爆炸。
消防拿火势毫无办法。留下的人员本就不多,又大都处在待命状态。
火势仍在继续。
6.
平静了几个小时。各种消息传来,鱼龙混杂,说有防化部队要来,说有毒气泄漏。。。而我不为所动,因为下面的消防员仍然没有撤离,而且他们不戴口罩。
但等了太久,楼上能拍的已经都拍了,距离三点给微信公众号发片的时间越来越近。我不能忍,要下去拍特写。
走近了,才能看清楚昨夜的惨剧又多严重,所有的汽车,全部被烧成框架。
地面是滚烫的,透过鞋底灼烤脚下。烧化的金属在地上淌成各种液态的形状,很多,很多。让我想起终结者里的液态机器人。
车体内,更是难以目睹。
废弃的汽车包围着我,离火势最近的地方,只有二十米不到。
我真的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
周围是几千辆烧成框架的汽车,脚下滚烫,我如同身处地狱。
当我准备发片时,忽然一声闷响,又炸了!2点44分,一团黄烟。
居民楼下的小汽车全都车体变形,玻璃全碎了。
被子被抛出来,挂在车上。 7.
刚刚拍完离现场最近的火场特写,我又回到了藏身的小楼。
当我准备发片时,忽然一声闷响,又炸了!2点44分,一团黄烟。
我之前看到的是黑烟和白烟,夹杂着一小部分蓝色和其他彩色的烟雾。这坨让我惊了,太醒目了。
这个时候我听见火场外的消防员冲着火场内高喊:赶快出来!又爆炸了!
里面的消防员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外面的消防员接着高喊,随即打开了警报器,刺耳的声音传遍事发地点。消防员才醒悟过来,狂奔出去。
我一看情况不对,迅速装起设备,飞速冲下楼,重新奔跑回小树林中。
在树林的阴凉里,我一边发稿,一边惴惴不安地听着外面的情形。犹豫自己是不是要退的更远一些。但听声音,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头顶树叶缝隙里透出的天空是蓝色的,那坨黄烟似乎很快散去了,并没有更严重的后续。
4:10,我发完稿子。准备再回到现场看看情况。
离爆炸点最近的那些消防员撤了之后,就没有再回来。
这次真的安静了。
8.
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等。
但我又不想走,因为消息说防化部队要进来,消息还说废墟内还有两个未燃烧的危化品储存罐,有爆炸危险,准备人工引燃。
跟其他媒体单位不同,我们报社只来了我一个记者,守住这第一现场,就特别重要。
同事也发来了前来执行防化任务的北京卫戍区的联系人。他却还没到滨海。后来到了,却又说,现场太危险,他自己都进不来,让我“想其他办法进去”。我没告诉他自己就在里面。
在我长长地等待期间,几个老朋友,冯小豪、浩哥、杨老师几乎先后脚来到滨海,并且很快向着现场靠近。
我向三个哥们说现场可以偷偷进来。浩哥是最先到外围的,但不幸的是,他没能避开武警。被“两个人架出去了”,相机还被没收,闯入失败。
小豪和杨老师在外围拍了不少片子,小豪甚至用手机即时发了一个图片专题。然后几经辗转,他们趟过一条小河沟,终于来到我藏身的地方。
5:50,杨老师和小豪到了。
杨老师帮我带了一瓶水。这瓶水是我从早上起床后喝了一袋牛奶之后,入口的第一口水。真的感觉就是救命水。
我早饭就着牛奶吃了一袋奥利奥,中饭在警戒线内没有吃,虽然带着饼干,但没有水,干巴巴的也吃不下去。9个小时在燃烧的爆炸现场滴水未进,口干舌燥,肚里又空的让人心慌。
9.
我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让你们如此关心。
对于进入现场,我是几乎没有什么顾虑的。也没感受到太多的危险。但我的朋友们却有不同的反应。
中午进来的时候,超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之前我们一直在联系,她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信息都发给了我。听见我说自己偷偷进了现场,她马上挂断了电话。
后来,我的好友小猪在微信里说,超给她打电话哭了,说我进去太危险了,但她知道“劝他出去也没有用”。
下午小白给我发微信,骂我“神经病,为什么要跑到离爆炸地点这么近的地方”,让我马上退出去。我骗她自己已经出去了,她又让我在微信发送自己的位置给她。。。整个下午,她都在劝我远离现场。她说:虽然我很敬佩勇敢的记者,但我一点也不想你去担任那个角色!
微信里,有无数人鼓励我,嘱咐我注意安全,把最新的他们知道的消息发给我参考,有些“危险信息”,我甚至重复收到了十几次。也有朋友把各种援助信息发给我,晚上找旅馆时,曹政童鞋还主动提供企业赞助的免费住处,可惜当时我已经找到地方了,辜负了同事一番美意。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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