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穿行在喧嚣的人流中,漫无目的、毫无方向。
走着走着,我就累了,我坐在路边的台阶上,一张张行色匆匆但幸福满足的脸随着一双双纷至沓来的脚步从我面前不停走过。
看着这些兴奋莫名的人群,我打了个哈欠,也没能压抑住我隐藏的欲望。
在嘈杂的大街上,我居然听见了自己烦躁的心跳声。阴沉沉的天空下,我的心跳开始加速,这是个危险的讯号。
我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这是现实生活,不是电影世界。
在这里,没有奇迹,只有危险,没有未来的方向,只有现实的烦恼,没有伸手可及的幸福,只有虚无飘忽的渺茫。
我想回家!
我象个迷路已久疲惫不堪的小孩,只想回家!
我想躲到那个电影的世界里去寻找奇迹寻找方向寻找幸福的痕迹。
一。周星驰
我有很多名字,有人叫我喜剧之王,也有人叫我星爷,还有人叫我后现代主义表演大师,当然也有很多人叫我狗屎……
我从来不理会别人管我叫什么,其实我就是我,我叫周星驰。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当你有了名气和地位,自然就会有人把你当神明一样来供奉,也一定会有人把你当狗屎一般对待。这没什么,我对别人怎么看我一向是嗤之以鼻。因为我就是我,我是周星驰,我是一个一年能赚几千万的演员。
很多人对我扮演的那些无厘头角色顶礼膜拜,还有很多人专门为我写书立著,甚至专门成立机构来研究和评论我的无厘头现象。看着这些对无厘头文化趋之若鹜的可怜人们,我不知道上帝有没有发笑,反正我笑了。
而那些口口声声骂我是狗屎的人们更是可怜,他们一边看着我的电影,研究着我扮演的角色,然后再跳出来骂无厘头文化的不入流,骂我的表演肤浅无力流于恶俗,骂我的电影是纯粹的商业化。
可骂了又怎么样呢?我还是一年能赚几千万的周星驰。
我从来不去考虑什么是无厘头,什么是表演,什么是商业电影。这些和我没关系,我从不去关心和我没关系的事情,我只关心我的电影是否卖座。
电影卖座就证明还有很多观众喜欢我的电影,有人喜欢我的电影那我就能继续混迹在电影圈,能继续混迹电影圈那我就可以继续赚很多钱。
我懒得理会你们会不会因为我整天谈钱而骂我恶俗,我确实就是这么恶俗的一个小人物,因为我是周星驰,不管别人在我头顶加上多少头衔,我还是周星驰。
娱乐圈就是这么现实,当我走红时,一定会有很多人把我当成大师看待,当我落魄时,你们一定全都离我远去。所以我想我还是不谈商业电影或是艺术电影哪个更好,我还是谈钱比较实际。
很多年以前,我还在钵兰街靠摆地摊养活自己的时候,我奶奶就告诉我,别去理会别人怎么说你,也别去在乎别人怎么看你。你如果想要在这个社会上好好活着,那你就注定离不开金钱。
我在钵兰街帮我奶奶摆地摊时我多大?让我想一想,应该是我十二、三岁的时候,在我记忆中,那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年代。
我和奶奶住在一起,吃饭需要钱,上学需要钱,奶奶身体不好看医生需要钱,什么都需要钱。
所以,我很早就明白了,我要想出人头地,我必须要有钱。
于是,我不能象别的同学那样,放学了可以带着自己喜欢的女同学去逛旺角中环,去喝可乐,去电影院看李小龙的功夫片。
我放学了必须帮我奶奶摆摊,因为我家里没钱供我出去玩耍。
有时候,为了向别人证明我摊上的东西比隔壁阿三摊上的东西要好,我必须花上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去说服别人到我摊上来买。
很快,我就学会了怎样让自己说话时能够随机应变,这是做生意的窍门之一,很厉害是吧?!
如果你们生活在我这样的环境下,你们也可以成为周星驰。当然,还需要机会。
有时候,机会这东西很难讲,可以这么说,机会什么时候到来根本没有人知道,又或者是,什么才是真正的机会,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就象没有人可以预见未来一样。
当住在我家隔壁的梁朝伟来约我一起报名参加无线电视台夜间训练班时,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个机会。我只知道,我当时刚刚中学毕业,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没一个老板愿意请我,是我长得太帅还是我长得太龌龊?我也不知道!
我不太想去,因为我需要赚钱养活自己,可能找份工作更实际一点。但梁朝伟告诉我,去读这个训练班可以有钱拿。看着梁朝伟那真挚的眼神,我相信他不会骗我,于是我决定去,为了钱我也应该去。
就这样,我和梁朝伟一起进了无线电视台。
后来,我糊里糊涂地就成为了无线的签约演员。当然,演员是我在外人面前的称呼,其实我只是一个跑龙套的,运气不好的时候,甚至连跑龙套都轮不到我。因为当时象我这样跑龙套的所谓演员实在太多了,象吴镇宇、刘青云、吴启华等等,都是和我一样,是跑龙套的演员。
而梁朝伟的运气就比我好多了,他也和我一样做了无线的签约演员。但是,他是那种真正的演员,能够演主角能够整部戏说很多很多台词能够和漂亮女明星对戏的演员。不象我,是个连句台词都没有的演员。就象在《射雕英雄传》里那样,我一句台词都没有,摄影师连个正面的镜头都懒得给我,只能在镜头里停留短短几秒钟,我就是这种演员。
那时,梁朝伟走红了,他是大明星,自然而然的,他和我的距离拉远了,我们不再象以前那样无话不谈,其实主要是没时间在一起谈天。他已经是无线电视台力捧的“五虎将”之一,而我呢?我只是个默默无闻的龙套,谁会来在乎我呢?
看着自己曾经的好朋友出人头地,我很高兴,但是,也很受伤。当然,没人会来注意一个龙套演员受伤与否,我所能做的只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舔着自己的伤口。
那段时间里,我觉得自己就象走在一条黑漆漆的路上,身边没有人可以依靠,看不到前方,走不回从前,只能摸着黑,撞得头破血流。除了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地往下走之外,我别无选择。
当无线台的儿童节目“430穿梭机”来我们这儿招聘主持人时,虽然很多人都不愿意去做儿童主持,但我愿意,因为我想走出这条黑漆漆的路,我需要让自己找个地方安静的养伤。
结果我在“430穿梭机”里一呆就呆了四年,这四年的时光,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在那儿,我象个小孩子,无忧无虑,我可以无所顾忌地说我想说的话,我可以天马行空地想我自己的事情。而我小时候就学会的说话随机应变,终于在这儿得到了发挥。总之,那段时间我过得很开心。
不知道是不是机会来了还是我真的运气好,无线台突然又找我去拍连续剧,当然不是演主角,但也不是跑龙套,我终于是个有台词的真正演员了。
然后,我就一连拍了好几套剧集。就是在那时,我认识了和我一样能说着台词跑龙套的吴孟达,不对,我不应该再说自己是跑龙套的演员了,我应该称自己是配角演员。
当时的吴孟达象是个长不大的老孩子,整天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他曾经和发哥是好朋友,但是发哥一点交情都不讲,连钱都不肯借给他,他很郁闷等等这样的话。
其实我很同情他,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呢?根本不值得絮叨。有时候,人是需要有自知之明的。当你和你的朋友拉开距离时,你应该知趣地走开,不要挡了朋友的光环。就象我和梁朝伟的关系一样,在这点上我就比吴孟达聪明多了。
但我还是很喜欢吴孟达,因为从他身上,我看到了自己以后可能的模样,我可以趁早改变。
我和吴孟达曾经在太平山顶喝着啤酒看着香港夜景时,击掌发誓,以后我们两个成名了,一定要一起合作演很多很多部连续剧。如果运气好,名气变得很大很大的话,那我们就一起拍很多很多部电影。
那时候我真的运气好得出奇,我甚至还认识了当时的大明星万桎良,还通过他认识了李修贤。
就这样,在李修贤的提携下,我开始拍起了电影,虽然一开始我演的都是小角色,在电影里的下场不是被人勒死就是被人用牙刷或是别的玩意捅死,但起码我已经走进这个神秘的电影圈了。
而且更离谱的事情还在后头,我居然凭一个小小的配角拿到了香港金像奖最佳男配角奖。说实话,一直到现在,我还没搞明白,为什么我会拿这个奖。
之后,我的演员道路开始一帆风顺,我演了很多很多电影。而且,我终于变得名气很大很大了,有多大?看看每年的香港电影票房排行榜就知道了。
而我和吴孟达当年连自己都以为是酒后狂言的话终于也得到了实现,我们真的在一起拍了很多很多部电影。
我成了真正的大明星,虽然很多时候,我在梦中醒来时,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是能赚很多很多钱的大明星了。
现在我终于可以带着我喜欢的姑娘一起去旺角中环最高档的饭店吃饭,可以包下整个电影院去看李小龙的功夫片,我可以想做我一切想做的事情。
可惜奶奶看不到了,如果她看到现在的星仔变成这样,她一定会笑得合不拢嘴的。
不久前,当我站在香港金像奖的领奖台上时,我突然想起了许多过去曾经一直停留在我记忆中的人和事,许多曾经以为是值得铭记一辈子的恩怨或是值得自己苦苦追寻的电影方向,所有的一切,在那一刻,突然都变得淡然起来。就象拿了这么多奖又如何?我还是周星驰,拿再多的奖,我还是周星驰,我还是永远不会去考虑拍商业电影好或是拍艺术电影好,我还是会继续拍着那些卖座的电影,一直到没人愿意再看为止。
后来有个记者问我,为什么这次的《少林足球》要用这么多特技,完全没有了以往周星驰电影的表演模式可寻,这部《少林足球》没以前的那些电影好看了。
我告诉他,博尔赫斯曾经说过,他曾是哈姆雷特,他曾是堂。吉诃德,他曾是尤利西斯,他曾是所有所有的人。到了后来,他什么人都不是,而我现在就是博尔赫斯曾经有过的心态。
看着那记者瞠目结舌的模样,我心里在暗暗发笑,我知道,我这次又蒙晕了一个人,明天的报纸上,又会有很多人谈论着周星驰电影以后可能发展的方向。
只是,我懒得再去考虑,我只想做我自己。
我只是个一年能赚几千万的演员周星驰,仅此而已!
二。刘德华
我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喜欢我的人和批评我的人同样是那么多?!
我曾经很努力很努力地想向人们证明,刘德华不仅仅是个偶像明星,他还是个实力明星。但是,没有人相信,就算是我已经拿到了香港金像奖最佳男主角,还是没有人愿意相信我是个实力派演员。
我永远都会记得那年的金像奖,我终于拿到了我辛苦搏命了几十年才等到的最佳男主角。但是,我也受到了很多的责疑,很多人都怀疑我拿奖的公平性。
我知道,其实事情很简单,就是因为我的长相。
试想一下,如果我长得和黄秋生或是刘青云差不多模样,我拿下这个奖,还会有人提出责疑吗?我想应该不会!
为什么人们总是喜欢拿别人的表面来大做文章呢?
在那一次的金像奖晚会上,我受到了来自吴镇宇的挑衅。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其实不应该拿这个最佳男主角奖,而是应该拿最佳监制奖。
我知道他不服气,因为我从来没受过什么表演教育,我没读过几年书,我的表演方式靠的是自己一步一步琢磨着走出来的。
但是,他不应该这样说我,尽管他没得奖可能心情压抑。但是,他还是没理由这样说我。
难道就因为他是公认的实力派,我是公认的偶像派,他就可以拿出实力派的高姿态来教训我?
难道就因为我给陈果投资拍的几部电影成功了,我就没演技了?
我想,我投资给谁拍电影和我有没有资格拿最佳男主角完全没关系。
但是,看着吴镇宇那挑衅的眼神,我有点心虚。
因为我知道,他的演技确实不错,尽管他和我一样,也演过许多烂电影。但是,观众总是站在他这一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相的原因。
这让我很苦恼!
很多朋友都劝我,做人本来就是这样,有人喜欢,自然就有人讨厌,人不可能做到十全十美左右逢源。
我同意朋友们的说法。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确实就是这样,没看见很多人一直把那句都快说烂了的话当成座右铭吗?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但我不是很多人中的一个,尽管我不愿承认自己是个自大的人,但是,我还是要说,我不愿意变成很多人中的一个。
我不想混迹于芸芸众生中,我不想自己到了最后被人遗忘在记忆的角落里,我不想自己到老了就被人们忽略不计,我不想!
所以,我很努力地做着一切,我想证明自己不仅仅是个靠摆酷靠长相吃饭的演员,我要让人们相信,刘德华是个靠演技闯荡电影圈的艺人。
观众总是那么地挑剔,尽管他们自己也都承认,他们是看着我的电影长大的,但他们还是毫不留情地对我的演技进行批判,无情地痛骂。
他们不会知道,当我在人们面前强颜欢笑地说着自己确实就是个偶像时,我的心里其实在流血。我多么希望有人能站出来替我说上一句,刘德华现在已经是个实力派演员了。
可是,没有人这么说。人们都居心叵测地看着我,他们希望刘德华出丑,尽管他们还是喜欢看我的电影。
我要改变这种现状,我一定要改变。
我不要自己到四十岁了还继续偶像下去,我希望得到人们对我演技的赞许和认可。
说我虚荣也罢,好强也罢,自大也罢,我无所谓。我就是要证明给所有人看,我刘德华早就过了那个靠长相演戏的阶段了,现在的刘德华是靠演技去拍电影的。
于是,我在《暗战》之后,我开始了许多次尝试。
我试着去演《瘦身男女》,说实话,我不是十分喜欢这个剧本,因为里面很多细节桥段过于离谱,但我还是接下了这部戏。我希望可以靠我的演技来弥补电影本身的不足,一个真正有实力的好演员是可以做到这一切的。
我选这部电影和杜琪峰没关系,我演戏不是看在谁是导演的份上。
我只是想证明给别人看,刘德华这次完全不靠脸蛋,而是靠演技。
在炎炎夏日里,日本和香港的天气一样,都是热得让人想发狂。我穿着厚厚的那层戏服,为了演好这个大胖子,我穿上了这件整整有二、三十斤的玩意。与其说是戏服,还不如说是盔甲。
但我无怨无悔,因为我心里有个目标,因为我心里有股冲劲。这让我想起自己二十岁时的模样。
那时的我刚刚出道不久,没有资格,没有演技,没有阅历,没有经验……我什么都不是,我就象是一张白纸,任人涂鸦。
我有的只是冲劲!
我接戏演戏,无论什么戏都接,无论什么角色都演。甚至我在被同行批评我是个爱搏出位的艺人时,我也在所不惜。
我以为等我打出知名度后,当观众都熟悉了刘德华这个名字,我就可以走自己的表演道路了。
可是,没想到,这条路一走就走了十几年,其间我也曾经狠下心来,想让自己转变一下,好好地演几个好角色给观众看。
不知道是因为观众已经习惯了看我表演的模式还是我确实表演功力不够深厚,没有人能够看出来我已经在努力尝试着改变了。人们还是继续批评着我的演技,还是继续说我演戏时其实就是在演自己。
这一切,我都深深地铭记在心里。
所以,这一次,我一定要靠这个大胖子的角色告诉大家,其实我不靠长相也可以演好戏。
可惜,我还是失败了。人们还是不赞同我的演技,虽然很多人喜欢这部《瘦身男女》。但是,他们喜欢的是里面那些搞笑的气氛,没有人说过一句关于喜欢刘德华演技的话语。
我很伤心!观众总是如此地无情!
但我想,我还是要继续努力改变,我一定一定要让观众明白,其实刘德华现在在努力地改变以往的表演痕迹。
之后,我自己开拍了一部电影《全职杀手》,我为这部电影真的是呕心沥血,为了有票房的保证,我甚至请来了日本的超人气明星板町隆史来和我演对手戏。
我为了把自己在这部电影里的角色形象和以往的角色区分开来,我把自己的角色设计成一个带点神经质的变态杀手。
我想,这次应该可以让观众看出来,我刘德华确实是在用心演电影的,我确实已经是个实力派演员。
谁知道,这部电影推出后,恶评如潮,虽然票房成绩非常理想,但我却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批评。
我在深夜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静静地看着这部电影,一遍又一遍。
想到那些批评的声音,一种莫名的巨大悲哀笼罩在我周围,我跑到阳台上,看着香港夜晚美丽的夜景,我发现我流泪了。不是演戏时的那种泪水,是来自我心底最深处的那滴眼泪。那个晚上,我偷偷地哭了一场,哭得象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第二天,我看着镜子里那张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出岁月刻下的痕迹,已经带着沧桑感的男人的脸,我有点伤感。
我对着镜子里的人说,别傻了,你斗不过那么多人的,算了吧,继续你的前行,别去管别人怎么说,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想。
是啊,我怎么幼稚到了要让自己生存在别人思想的阴影下呢?
我觉得自己在那一刻好象明白了很多,但又好象什么都没明白。
我只知道,我以后不会再在意别人评价我是偶像还是实力了,我只相信我自己的感觉。
之后,我继续去演很多好的或是坏的,喜欢的或是不喜欢的角色。
我拍了杜琪峰的《呖咕呖咕新年财》,我还拍了王晶的《蓝血人》,我手上还有很多很多的新戏等着我去拍。
无所谓了,我已经无所谓别人怎么看我。
我只相信一点,我自己确实承认自己是个靠实力演戏的演员,这已经足够了!
尽管我还是希望有人能够相信这一点,但是,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