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夏侯草 于 2012-11-6 15:39 编辑
文字是灵魂的痕迹。
像清澈的风儿在天上走,你看不见他,只是浮云在轻轻地动;
像透明的鱼儿在水里游,你看不见她,只有水面在微微地皱。
(1)
当雁子第一次走进那间教室的时候,我其实并没有注意到她。她从另一个session换过来,匆匆地赶到,还是迟了。雁子在距离讲台最近的一把椅子落座,很慌张地把她的保温杯碰在地上,发出令全班都不得不注意的巨大声响。她的脸泛红了。在终于安稳了之后,她开始用手仔细地梳理自己凌乱的刘海,像一只鸟儿用喙灵巧地整理自己的羽毛。
授课的老太太让雁子向班级介绍自己。这是个英文写作的seminar课程,班上只有一打上下的同学,Master和PhD混着。课桌朝着老师的座位围成一个"C"状。雁子的位置刚好对着我的,中间隔着老师的座位。
老太太名叫Mary,形容干枯老朽,像森林中某个隐居的女巫。不过这不妨碍她每周上课都换上颜色明快的套装和鲜艳的围巾。她年轻时在Berkeley拿到硕士学位,脾气也乖戾难测。Mary终生未婚,只和自己的侄女住在一起。听说在以前的课上,经常有男生故意以她为敌。
因为雁子的迟到,Mary皱着眉。于是雁子开始向班级介绍自己。她的声音很有特点,不像一般妙龄的女孩那样柔媚,而是有点女中音的感觉,所有带有"s"和"z"的发音都异常清晰,像金属的声音那样有穿透性。
雁子说她是数学系的PhD。后来我回忆我就是从这儿开始好好看了她一眼。她看上去只是相貌不出众的女生,带着稚气,当然生的也端正。在最初的几次课上,Mary对雁子有点不满。不过雁子是个十分聪敏的女孩。她总可以捕捉到恰当的时机让Mary避免课上的尴尬;她当然也是个随性的女孩,有时迟到或者忘带课本,Mary似乎也开始纵容雁子了。
我对这个seminar的课程毫无兴趣,选它只是为了修学分的必须;我也不喜欢Mary,她的说话的绝对和专断,总让我有反驳的冲动。而当我每每感到课程的无聊和时间的难过时,我总能听到潺潺的水声,和看到对面的雁子在从自己的保温杯向杯盖里倒水,然后怡然自得地饮着。
有一次我这样看着雁子,感觉她的眼睛向我这边闪了一下。还有一次我在发言时,雁子看着我,而在看到我也看着她时,就红着脸转过去。
雁子似乎不怎么屑于搭理那些小硕们,班上的女生里她只和一个材料工程的PhD叫芳芳的一起走。芳芳和我早就认识了。一次课后我在她俩前面走,听见雁子兴奋地跟芳芳说化妆品若干deal的事儿。这个时候芳芳叫住了我。
芳芳问我工程学院TA培训的事儿,说了几句之后,雁子就和我自然地说起话来。雁子问我是哪个系的。
"电子系,一个现在号称万金油的系。"我答道。
雁子笑笑说,"电子系很好啊,总不像数学这样难以找工作。"
"可是和数学比起来,工程的科研实在显得浅薄。准确地说,是当下工程急功近利的科研。对于工程师来说,他们应该有数学家的头脑,和艺术家的心。因为工程的灵魂是数学,而工程的应用却是面向人。一件实际的工业产品,其实也是一件艺术品。"我一口气说完。
雁子的脸上显出有点"freak out"的表情,不过还是微笑着,问我正在做什么科研。芳芳说要赶上课就离开了。我和雁子都要回自己的office,有一小段的同路。雁子告诉我她是做微分几何的,并且问我修过的数学课。
"最近修过的是《实分析》和《泛函》,这大概就是我修过的最高级别的数学课了。"
"你能修《实分析》已经很好了,我都觉得那门课很难呢。"
"我一直都很好奇数学家的科研方式。我想对于你们来说,科研是否就是一个人望着天空发呆呢?"我承认我是故意的。
雁子再次微笑起来。这样近地看着她,我才发现她有那样弯的眉,灵秀的眼睛,和小巧的下巴。我们又问了各自的家乡和国内的学校,就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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