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子注:这篇文章是见于好几年前的某刊物,直到今天,小豆子才又在电脑硬盘中把它翻出来,拿来分享。]
久已知晓尼亚加拉大瀑布之名,自来到加国之后,却由于学业繁紧,再加懒散,一直没有前去一访。前日朋友相邀,自然欣然允诺。加国历史简短,诸多风景区都没有多少人文背景作为烘托,我尽可轻松而尽情地沉溟于自然的风光中,叹服于造化的伟力,而无须如游三峡那般,总难免要忍受背负沉重的历史积淀同行的艰难。
早上起来略微吃了点早点,坐上朋友的车便上路了。天气并不算好。虽已渐入夏季,这几天却有所转凉。天上更是布满了淡黑的云朵。不过它们离地很远,并不现出就要下雨的样子,因此并不觉得让人感到压抑。加国绿化作的很好,打开车窗接进缕缕扑鼻的空气,大都十分清新可人。朝窗外望去,远远的暗绿的群山映入眼帘,清晰明透;间或穿越近处的绿原可见到一望无际的安大略湖,清风抚过也显出暗绿色的湖面,隐隐的可见到湖面圈圈的涟漪,静霭的湖面在缓缓的蠕动,使人能感受到湖面底下必正酝酿着巨大的生命。山和水夹柔交替,映成一幅美妙的油彩画。汽车驱驰于这样的山和水之间,使人宛如在画境中遨游,自然不会觉得多少疲倦。
车近晌午,我们已经可以远远地望见一座并不很高的塔楼。据朋友说,那便是尼亚加拉大赌场了。隐隐的可以听到瀑布击水的轰鸣声,这都标识着我们离开目的地已经不远了。由于现在是假期,游人比较多,找了半天才在远离瀑布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停车场。然后再乘坐载送游人的览车到较为接进瀑布的地方,我们便开始向大瀑布走去。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分明地昭示着大瀑布的存在。一下游览车,一阵浓密的雨丝扑面而来,把脸全都弄湿了,雨丝中夹杂着颇有几分寒意的清风,不觉要让我打了个冷战。抬头望去,云朵还是高高地铺在天际上,并不象是下雨的样子。朋友告诉我,这便是大瀑布溅下产生的水雾。透过路边的树丛朝前望去,果不其然,不远处的地平面上平空堆起一个硕大的半球,宛如一个冰清玉洁的王冠扣在地上。透过玉冠,一条宽广的颇现出几分暗蓝的玉带忽隐忽现——那自然便是大瀑布了。密密的雾丝有如小针尖刺在脸上,这当然不能阻遏我要尽快一睹大瀑布风采的强烈欲望。我紧忙系紧衣服,顶着扎得让人睁不开眼的雾针向岸边快步走去。
大瀑布终于呈现在眼前了。尼亚加拉瀑布区一共有两条瀑布,一大一小,紧紧相依而距离并不远。眼前的这一条是著名的大瀑布,靠近加拿大一端。大瀑布有如水被倒入深谷之中,瀑布之顶部与视线平齐,而底部则在数百米以下的深渊底。隔开巨大而冷气逼人的深谷,伴随着震耳的轰鸣乐,忍受着密密的雾针的袭击,睁大眼睛努力向对岸望去,雾气中展现出一片依山屏立的半圆形的蓝色帷幕。大瀑布之气魄之大,真是不虚其名。
朝远处望去,隐隐的可以看到在美国的地界内,水流相对平稳而舒缓。然而一到即将要出美国地界的时候,它仿佛一下便失去了耐性,而现出了几分逼人的杀气来。这看来也很沾染了美国人所惯有的对外的好杀争胜而不计它人后果的性格特征。而它一旦奔袭到了岸边,立刻就现出了狰狞的面目,原本柔顺可人的水流一下全然换了个脸孔,变成一把把锋利的刀片,直向谷地的磐石刺去!又有如空投而下的一颗颗暗色的炸弹,在身后掠出一道道刺眼的寒光来。这些炸弹猛烈的撞击到巨石上,发出一声声夹杂着怪啸的巨大的爆鸣,试图将它们吞噬,欲图使它们屈服,然而那些巨石却坚定而不屈地扎立于深谷之中,任由万般利剑的穿刺,任凭这些暗色炸弹的轰击,却丝毫不显露出一点的怯意来。它们的根深扎于大地深处,背倚着坚厚的大山,顽强地和利刃搏击,将它们一片片地击得粉碎!这些碎片于是惊慌的四处逃蹿,终于绝望而无可奈何地沉入一旁的低地里,在那里又汇聚成一滩滩水流,又经过了谷地的一些弯绕的坚石的夹道抵抗,于是彻底失去了才刚的张狂,又一次现出了温驯的样子来。在不远处形成了河流,向两岸壁立的峡谷的“夹送”下,向远处缓缓流去,只有水面上偶尔现出的圈圈涟漪,似乎还现出它的还未彻底的驯服,让人回想起它当初的狰狞来。面对着这一惨烈而不屈的搏杀景面,不禁要使围观者之心魄为之悸动,心血澎湃,而忘却了自己正置身于迷雾之中,周身上下早已被淋得湿透了。
顺着水势向谷底望去,看到一只游船满载着披着雨衣的游人,正朝瀑布底下艰难的行进。船越靠近瀑布,就越现出每进一步都极为艰难,而终于只能倚缕而行了。我无以知晓船上的人们一旦置身于搏杀的战场之中,看着头上一把把利剑凶狠地直刺而下,满耳尽是欲裂人心肺的爆鸣声,他们的心中究竟会作何感想。
忽然在迷雾之中,竟看到了几只白色的小鸟,在肃立的山谷之间,在水花四溅的瀑布前,桀傲地穿行。它们时不时地朝水泻下的方向袭掠,宛如要冲破瀑布罩下的铁幕。水珠打在它们满身的羽毛上,使它们一次次的失败,然而它们仍然毫无惧色,决不屈服地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的尝试。间或发出的三两声鸣叫,在巨大的轰鸣中虽然微弱,以致如果不倾耳而听几乎就察觉不到。然而那样的声音却决然地表达着它们的不屈服,这样的不屈服的微弱的鸣叫又显出了格外的穿透铁幕帷帐的生命力,一下使这个原本有过多血腥肃杀之气的战场里显出了几多希望的生机来。
这时,天上的云朵已经渐次散去。太阳的光芒泼洒到我湿润的身上,带来了一些暖意。阳光又投射到山谷中,使笼罩于其上的迷雾也渐次淡稀。一切渐渐的现出了明朗的色调来。渐褪的雾气之中,突然一条彩虹浮现了出来,有如一条玉桥,从这边的石壁半中间探出头来,直向对岸延伸而去。于是眼前一下现出了几丝斑斓的色彩来。于是那几只鸟儿一下仿佛忘却了疲倦,更加的活跃起来,在彩虹之中欢快的自由穿梭,而间或发出的鸣叫更加的清脆明亮了。这个时候,游人们似乎也从憋得透不过气来的搏杀场面中释放出来,而整个大峡谷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露天剧场,在其中,正上演着一场恢宏的和乐。瀑布撞击发出的轰鸣声,有如贝多芬的命运交响乐;而小鸟发出的声声细微的清脆的鸣叫,又有如莫扎特天使般的小提琴音。
我于是有所领悟:大自然的真正的伟力并不在于那残酷的搏杀,而在于这一刻的祥宁。在这样的祥宁之中,一切的血腥的争夺尽显出多么的苍白无力!在这样的苍白无力之中,一切暴力显得何等的卑微,并终将归于平静而无所有。在这样的祥宁之中,该又怎样的快乐呢?于是我闭上双眼,让自己全然地沉浸于其中,尽情地享受着这天地间最为美妙的音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