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总统先生,我想请问你是如何认定叙利亚不存在“温和反对派”的?如果真的不存在,又如何理解上周,在一天之内,俄罗斯对几十个目标进行了轰炸,而这些坐标信息恰恰是反对派提供的事实?你之前有被知会有这样的情况吗? 阿萨德总统:事实上,叙利亚没有名副其实的“反对派组织”,原因有二。首先,所谓的“反对派组织”,不是指武装分子,因为反对派是一个政治术语,不是军事术语。手握冲锋枪的人,不管有什么诉求,都是武装分子,都是恐怖分子。因此不能把手握冲锋枪或其他武器的人称为“反对派”。但如果你要讨论说谁和极端分子有关联,这倒是有争议的。事实上,绝大多数的反对派组织都是和“基地组织”、“伊斯兰国”,或者“努斯拉阵线”有联系的。这不是我们给他们的定性,是他们自己给自己定性的。你看那些发布在网站上的视频,或者在互联网上他们发布的图片,从第一天他们开始屠杀、吃心脏、砍头、分尸等等起,他们就在发布这些内容。所以是他们自己将自己定性为极端组织的。再说到温和反对派,你就要看他们的政治立场了。他们中有些人是在叙利亚境内的,还有一些在叙利亚境外。有一些人政治上支持恐怖分子,有些人不支持。这些不支持的站在恐怖分子的对立面,他们支持的是政府,尽管他们也是反对派。 傅:但是现在我们看到俄罗斯的军事力量和反对派有了合作,他们事先有向你通报过吗? 阿萨德总统:有。不过我还是要说,这些人其实不是反对派,他们是武装人员。我们自己也和这些武装人员合作。叙利亚需要和解。如果你要在叙利亚本土实现和解,你需要跟这些武装人员进行沟通。我们跟他们是有沟通的。在这个问题上,叙利亚跟俄罗斯也有合作。所以说,是的,他们近来有合作,我们也鼓励这样的合作,因为这是改善局势,在未来实现和平的最有效的方式。 傅:那你是怎么看待“伊斯兰国”的存在的?有人说它发源于伊拉克,有的说发源于叙利亚。它的意识形态究竟从何而来?又是谁在经济上支持他们? 阿萨德总统:2006年,该组织在伊拉克宣布成立,取名“伊斯兰国”,但是有一个界定词:“伊拉克的”。当时他们的领导人是扎卡维,后来被美国人干掉了,美国人宣布是他们刺杀了扎卡维。也就是说,他们宣称在他们监管下、或者说占领下的伊拉克里有一个“伊斯兰国”。这是美国人自己说的,因此谁也不能说伊拉克不曾有过“伊斯兰国”,或者说它不是在美国的监管下存在的。这一点很清楚。“伊斯兰国”和“努斯拉阵线”都是阿富汗基地组织的分支。而在阿富汗,正如克林顿所说,也是众所周知的,当时美国在阿富汗成立“基地组织”是为了抗击苏联人的入侵,由沙特人出钱,美国人提供监管和指导。所以这一点十分明确,事实就是如此。现在他们的意识形态就是瓦哈比的意识形态,沙特瓦哈比意识形态。 至于是谁在支持他们,沙特皇室对瓦哈比派系是公开和正式支持的。当然,还有很多可以给他们提供资金的人,瓦哈比系的人。从后勤方面来说,所有对 “伊斯兰国”的支持,不管是人力资源、资金流动、石油销售,还是其他,都是通过土耳其实现的,也有沙特和卡塔尔的合作。而这些,美国和西方国家都心知肚明。 但是如果没有这样的后勤空间结构,或者说后院,“伊斯兰国”是不可能生存的,因为他们在叙利亚无法生存,这里没有为他们提供温床。 傅:确定没有吗? 阿萨德总统:确定没有。至少现在肯定没有。在我们的国家他们是异类。因为恐惧,因为压迫,因为杀戮,他们可以夺取一些领地,但是他们的力量是来自土耳其的支持,是来自埃尔多安和达武特奥卢亲自的支持。 傅:你有没有一份向“伊斯兰国”购买石油国家的名单?还有你知不知道,比如购买石油的金融交易,是如何实现的? 阿萨德总统:主要是通过土耳其,收钱和卖油都是如此。资金的主要来源是卡塔尔和沙特阿拉伯,当然还有土耳其政府本身。石油从叙利亚运输到土耳其,因为大多数油田比较靠近土耳其和伊拉克。但是他们不可能通过伊拉克出售石油,因为伊拉克政府一直在打击伊斯兰国,而土耳其政府则始终支持伊斯兰国。所以说,伊斯兰国唯一的生命线就是土耳其。 傅:我不明白的是,你看叙利亚跟沙特的关系,叙利亚跟土耳其的关系,在危机爆发以前还是不错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似乎是突然之间,他们的矛头就对向了叙利亚,或者说对向了你,你是怎么理解这个现象的? 阿萨德总统:因为土耳其现任总统,也就是当时的总理,心里崇尚“穆斯林兄弟会”。他看到“穆兄会”接连夺取了突尼斯、利比亚和埃及的领导权,就以为他能在阿拉伯世界重振奥斯曼帝国,只不过不用奥斯曼的名义,而是用伊斯兰的名义。如此一来,他认为他就能统治世界,唯一的绊脚石就是叙利亚。因此,他以意识形态为重,忘记了一切,忘记了我们促进邦交友好、繁荣发展等的所有计划,把意识形态放在了首位。在他看来,穆兄会应该接管叙利亚,然后他就可以成为这一地区穆兄会的“伊玛目”。 傅:那沙特阿拉伯是为什么呢? 阿萨德总统:沙特阿拉伯一向属于瓦哈比派。沙特阿拉伯和叙利亚的关系从来都不热络,所以不能说他们突然对我们反目了。沙特和土耳其截然不同。 200多年来,沙特阿拉伯一直是沙特皇族和瓦哈比派系的结合体。在最近一代沙特皇族之前,甚至第一代沙特皇族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所以二者关系很深,沙特皇族会努力满足瓦哈比派提出的要求。 傅:那么就算像你说的那样,“伊斯兰国”无法长存,但是土耳其不会消失,沙特也不会消失。叙利亚如何跟这两个国家实现和解呢? 阿萨德总统:对我们来说,或者对政治家、对一个国家、一个政府来说,我们工作的目标核心是人民。也就是说所有有利于人民的提案,我们都会接受。因此,如果这些国家愿意停止支持恐怖分子,我们会非常欢迎。我们不会纠缠过去,而是会着眼于未来。所以我们要努力实现这一点。在那之后,人民的利益和感情将决定我们同这两个国家之间的关系。但我们不能说我们不要同他们建立这种关系。归根结底,我们要考虑人民,而不只是考虑政府。土耳其有7千万人,甚至7千多万人,其中很多人反对埃尔多安,很多人了解叙利亚正在发生的一切。他们明白,一旦叙利亚失火,日后必将殃及土耳其。 傅:那叙利亚人民的立场又是如何呢?他们能接受与这些国家摒弃前嫌吗?毕竟这些年来有这么多叙利亚人失去了生命,还有几百万人在战争中受伤? 阿萨德总统:人民的情感,怎么说呢,如果要说到人民的情感,那一定是很难平复的。但是最终,他们要去界定,为了共同的利益,他们要着眼于现实。当然你也不能说每个叙利亚人都会反对,或都会支持。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但是最终我相信,当他们能看到美好未来的时候,他们是可以从过去走出来的。 傅:总统先生,你曾经提到,并且是多次提到,要解决叙利亚危机,需要进一步的政治解决方案。我们理解这样的政治解决方案需要叙利亚所有派别之间的对话,一个最终、或者最终有希望在叙利亚的政治前景问题上达成一致的对话。那么现在的问题是,你是叙利亚的领导人,你有支持者,他们仰仗着你。那么就叙利亚的前景,你是否有一个总体规划或者说大体愿景?你希望看到的危机过后的叙利亚是什么样的?在你的愿景当中,你自己将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 阿萨德总统:危机过后,我们必须明确我们想要什么样的政治制度,这是最重要的。我们现在就可以讨论这个问题,但是这和抗击恐怖主义无关。打击恐怖主义要考虑截然不同的因素,既有内部的也有外部的。关于叙利亚的未来,主要是政治制度的问题;议会制、总统制、半总统制、联邦制、邦联制等等,都可以考虑。但我们和我个人都认为,最重要的是,宪法、整套体制以及整个国家都应当是世俗的。世俗不意味着反对宗教,而是宗教自由,可以包容各种宗教信徒、所有派别和族群都在叙利亚同一片天空下生活。这是第一点。第二,我认为主要任务将是发展经济,修复重建,这将是重建叙利亚最重要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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