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有理由 于 2012-7-13 10:53 编辑
解说:1969年,埃及政府在释放关愚谦后提出要将他移交给第三国,首选是美国,但关愚谦却坚决拒绝了。
关愚谦:埃及人都很奇怪,美国要你去,决定让你去,为什么不去?我说不,我说美国是中国的敌人,我出来并不是因为什么政治原因,或者说我是叛徒,苏联人要我,美国也要我,如果我去了这两个中国的敌人国家,那我就说明是肯定是叛国了,不叛国也会要叛国,我绝对不能够对自己祖国做出不利的事情来。
解说:又等了五个月,当时的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同意关愚谦暂时滞留,38岁的关愚谦来到德国踏上了他展开后半生的土地。
关愚谦:德国给我的印象是我过去全是小说和书本的印象,盖世太保、法西斯、纳粹,是残忍、残酷,我总感觉对它很警惕,一到德国去以后第一印象,下飞机那个时候正好流行miniskirt(迷你裙),就是穿短裤衩的,女孩子半个屁股都露在外面,我一下飞机我说世界上还有这样子,在我们中国全是穿的制服,他们全是这样子。
记者:(中国)一身灰一身绿。
关愚谦:很新颖,觉得很有意思,一看大开眼界。来了一个德国人,他说关先生我是联合国的,我就马上警惕了,因为联合国那个时候就是“英美的走狗”嘛那时候,我说坏了,从一个陷井又掉入另外一个陷井了,说关先生,你要到这个明斯特去,这是火车票,我说你说什么,你不跟我一块去吗?他说我那么忙哪有时间跟你一块去啊,我说没有人陪我去吗?他说没有啊,我心里想哎呦那我不是自由了嘛。
解说:在无人陪同和盯防的情况下,关愚谦一个人到达了目的地,他一辈子追求自由但自由真的来了他反倒一时无法适应,他先是受邀为德国的亚洲研究所写一本关于文革的书,但对书对方却毫无政治倾向和语言风格上的要求,随后的几年,他在汉堡大学学习德语,后被聘为讲师,又娶了一位德国姑娘为妻,因为其特殊的身份,关愚谦渐渐在学术界小有名气,也因为从不公开抨击共产中国,他甚至被部分台湾学者指为“红色间谍”。1976年9月,毛泽东的死讯传遍世界。
关愚谦:毛泽东死的那时候忽然之间我就哇我就大哭,后来我那个太太就问我说你不是不喜欢那毛泽东嘛,所以你才跑出来了嘛,我说你不知道,毛泽东的时代在我这一生当中起到多大的作用,整个就是被他卷进去了以后精神上受到影响,而且一直还很尊敬他崇拜他,那种就是好像打翻了醋坛子一样,里面什么东西都有。
记者:五味杂陈。
关愚谦:五味全在里面,我说我哭的不是毛泽东,我哭的是中国,他死了以后中国往何处去?
解说:1976年之后,中国向着关愚谦无法预知的方向驶去,经济上改革开放,政治上拨乱反正,1981年,逃离13年之后这位“叛国者”最终获准返回祖国。
关愚谦:那时我的心情那种矛盾啊,我说我回去以后他们要开一次斗争会把我斗一顿,把我骂一通,结果火车逐渐逐渐就进入了北京车站,我就把那窗子往上拉一看,有人看到愚谦,举起了森林一般的手,把我虾一跳,竟然来了几十个人都欢迎我,你想那个时候我的心情是多么的愉快,家人全部接受你,我这跑出去了以后他们没有那么谴责你。
解说:回国之后,关愚谦才了解到自己当初的叛逃给家人带来了怎样的苦果,最深爱的母亲晚年一直承受痛苦,已于两年前病逝,哥哥和前妻牵连获罪,入狱六年,所幸父亲劫后余生,儿子也长大成人,1981年后,关愚谦往返两地致力于中德文化的交流,也不断著述讲座,以个人作为历史的见证,2001年关愚谦的自传《浪》出版,作家王蒙为之作序。
记者:你有没有为当初的那个选择后悔过?
关愚谦:当然,一直忏悔,关愚谦是忏悔,对祖国的爱,他的底线保护了他自己,这是王蒙给我写的书的序,我忏悔主要是什么,对母亲的忏悔,对家人的忏悔,对祖国的忏悔。
解说:2012年,81岁的关愚谦又回到上海,这里有他的少年记忆,故交亲人,如今的上海已是高楼的森林,所幸关愚谦儿时居住的弄堂还基本保持原样。他说我精神的根就在上海,12岁时送给他一把小提琴的宏人堂掌柜岳五爷在1953年的“三反五反”运动中被没收资产,百年中药老铺也早已化为烟尘,但七十年间这把小提琴关愚谦还一直留在身边,经过历史的风雨和烈火,它就像一份不死的优雅静静地遗存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