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新编］老庄梦蝶

来去匆匆

　
　　　　　　　　　　　　　　　　　
　　下午，闷热。老婆打着厚实的呼噜。风，呼呼呼，在她嘴里跑进跑出。
　　床比较窄，老婆庞大的身躯占了大半，只留下两条床板的空间。老庄身子干瘪，勉强可以躺下。他的眼睛刚从哲学的冥想里逍遥出来，明而不亮，注视着老婆。哎，也难为她，生活这么清苦，日夜这么操劳，还养得这么健壮的身子。当然，思想简单点了的，不象自己，就算这样单调、闷热的下午，也能在哲思里遨游，折腾出点深奥的意味来。瞧老婆这么酣畅淋漓的睡相，肯定简单得连半个梦都没有。他老庄可不一样，一躺下，梦就来了。
　　　　　　　　　　　　　　　　　
　   （一)
　　　　　　　　　　　　　　　　　
　　一只蝴蝶停在窗台上，噤若寒蝉。
　　　　　　　　　　　　　　　　　
　　“喂，瞧你发啥呆，跟我们飞去啊。”另一只美丽的蝴蝶飞过来，快乐的说。
　　　　　　　　　　　　　　　　　
　　“我记得我是人，能飞吗？”
　　“可你是蝴蝶啊，蝴蝶是自由的，我们可以无为，可以在天空下任意飞舞，逍遥游。再说，这世界哪有人啊，你仔细瞧瞧，这满世界全是蜘蛛，一头挨着一头，你挣我扎，没日没夜，织网，织网，还是织网。你说它们倒想网什么。”
　　“蜘蛛？哦，不管这些了，其实我志在千里，很想自由翱翔，我正在创作一部《逍遥游》，讲的就是这个……对了，我现在真的能飞吗？”
　　“能。不信，你跟我来，对，对，就这样。”
　　　　　　　　　　　　　　　　　
　　飞起来了，蝴蝶真的是自由的。自由的国度，诸事不用操心，只管爱情。两只蝴蝶双飞双舞，好不逍遥快乐。他们在花间穿行，一会儿窃窃私语，一会儿做着爱的游戏，过瘾。
　　　　　　　　　　　　　　　　　
　　
　　（二)　　　　　　　　　　　　　　　

　　老庄醒来时，老婆依然自由的打着呼噜。他满脑子鲲啊鹏啊蜘蛛啊蝴蝶啊。窗外真有一只美丽的蝴蝶在转悠。老庄凝神瞧了好一会儿，转过头看床上的老婆，老婆身体和呼噜一样舒展，厚实。老庄记起梦蝶蝶梦，这是个新鲜的哲思，急忙掏出笔记本记录下来。他想这也许能合到《逍遥游》里去。
　　　　　　　　　　　　　　　　　
　　老婆是体贴的，给他凉了一碗糖水做午后点心。喝了这个，才有体力继续做《逍遥游》。老庄舔了舔嘴唇。窗外转悠的蝴蝶突然飞进来，直取糖水，不客气的开吃老庄的点心。老庄一急，冲上前挥舞大袖。蝴蝶没赶走，咣，碗倒被赶到地上了。我的点心！老庄气的，这这，这两毛钱才一碗呢，该死。他朝蝴蝶举起手，手掌大张如扇。
　　　　　　　　　　　　　　　　　
　　老庄的手突然在空中停止，片刻，啪的打下去了。
　　　　　　　　　　　　　　　　　
　   （三)
　　　　　　　　　　　　　　　　　
　　蝴蝶奄奄一息。
　　　　　　　　　　　　　　　　　
　　“我是……被那些可恶的蜘蛛害的……就是叫老庄的那头。他们成天结网还不够……还残害蝴蝶，要知道，蝴蝶……蝴蝶是自由的。”
　　“老庄？是我吗？”
　　“不是，老庄是一头蜘蛛，你是蝴蝶……自由的蝴蝶。”
　　“蜘蛛……”
　　“对，可恶的蜘蛛。它害了我，应该受到惩罚，去，你把这花粉给他吃下去，它就再不能织网了……那时，满世界的蜘蛛里，就它不会织网，就等着受缚吧。”
　　“这……”
　　“你不去么？我们本来……本来可以比翼双飞，逍遥自由的，是那蜘蛛……害了我们啊，你……”蝴蝶渐渐气如游丝。
　　“……好吧……我去……蜘蛛。”蝴蝶动了动迷惘的翅膀。
　　　　　　　　　　　　　　　　　
　　老庄家的桌子上放着热腾腾的一碗粥，蝴蝶把花粉撒了下去。
　　　　　　　　　　　　　　　　　
　　（四)
　　　　　　　　　　　　　　　　　
　　“醒了，快起来喝粥，都快凉了。”老婆指指桌上。
　　　　　　　　　　　　　　　　　
　　“是那碗粥……”老庄盯着桌子上的碗。“对，就是那碗粥，快喝啊。”“……我……不喝了。”老庄愣了半天说。“干嘛？不喝，真浪费……得得得，你不喝我喝，真是。”老婆无奈的摇摇头，端起碗。老庄心里突的一紧，冲过去。“别喝！”他一把抢过碗，转身就往猪窝走，哗啦，把粥全倒猪槽里。猪也真机灵，一个翻身，呵勒呵勒猛吃。
　　　　　　　　　　　　　　　　　
　　老婆在他身后大嚷：“什么，拿这个喂猪，你，你……”
　　　　　　　　　　　　　　　　　
　   （五)
　　　　　　　　　　　　　　　　　
　　第二天，老庄家里猪肉飘香。老庄手捧一大碗猪肉，热泪盈眶。据邻居们说，这是他们看到老庄最后一次流泪，就算后来老婆死了，他也就上街唱了半天歌。
　　　　　　　　　　　　　　　　　
　　自打猪肉飘香起，老庄再没有梦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