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去匆匆 发表于 2002-3-30 09:13:10

[转帖]自胜与重伤

自胜与重伤

    读《庄子,让王篇》,里面有这样一件事和这样一句话:中山公子牟隐居江湖,但心里留恋朝廷生活,不知该怎么办,于是向瞻子请教。瞻子告诉他,重视养性之道就会贱视名利,并且说,“不能自胜则从,神无恶乎?不能自胜而强不从者,此之谓重伤。重伤之人,无寿类矣!”

    关于这句话,原是有争议的。林希逸认为“顺之则于神无伤,故曰神无恶乎”。宣颖认为“无伤,勿伤之”。《浅注》“句谓心神不要因为抑制不住而厌烦”。而欧阳景贤、欧阳超的《庄子释译》认为以上三种说法都欠妥,应为“不能自我抑制情欲便让自己让任不羁,放任不羁的心神能不嫌恶宫廷生活吗?”

    私下里却这样理解这句话:不能自我抑制情欲便放纵自己,心神难道不会被伤害吗?不能自我抑制情欲却又勉强约束自己,这是受了身心双重伤害。受身心双重伤害的人,就不容易成为长寿这一类人了。

    想到上述这番话,许多事便涌到我心里面来。

    大学时爱诗词,“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每每念到李白《将进酒》里的这一句,仿佛看到觥筹交错、相对痛饮的场景,不由得满足感充斥全身。现在想来,这句话有劝人及时行乐、放纵自由的倾向,不知那时却为何喜欢?也许是一种心理补偿,由于女人不能象男人一样狂欢所生的遗憾而产生了补偿心理,通过幻想聊以慰籍?还是认为借酒可以浇愁,以为正吞噬心灵的某种欲望能应此被暂时扼制?我想后者居多吧。

    记得第一次去鼓浪屿,登上日光岩俯瞰,看着远远近近掩隐于青翠树木之间的红色屋顶,居然双腿发软,一时间有想纵身跳下的欲望。难以控制的冲动越来越强烈,慌乱之中逃离那块全岛最高的石头。后来明白,那是典型的恐高症。从此再也不去日光岩,却常常回想,在回忆中想象身处高峰之上的感受,闭上眼就看到一片红红绿绿在脚下飘,自己也浮起来了。

    张中行先生的《老温德》介绍了一位在中国几所大学教了 60 多年书,最后死在中国葬在中国的一个美国人。他终生未娶,一个人生活的屋里曾有一大铁磬,用处是“夜里睡不着觉时,抱起磬,打着,听他的音乐”。张中行先生认为这钟磬声“粗说是能使人心安,细说是能破除情障的”。我也曾失眠,每晚早早上了床,辗转反侧。恰巧同屋有弹古琴的,《阳关三叠》、《平湖秋月》和床板吱嘎乱响的声音一起成为噪音,让我对之咬牙切齿。

    毕业那一年, 7 月的黄昏,走在校园里火红凤凰树的影子下,广播里听到了这个故事。勃拉姆斯疯狂地爱上了舒曼的妻子克拉拉,可是他从不曾表白什么。四十年过去了,克拉拉去世,勃拉姆斯在她的墓前用琴声表达了自己的感情,九个月以后也离开了人世。我一直想象,勃拉姆斯是怎样度过那一万四千多个日子的,在每一个不眠的夜晚,在漆黑冰冷的房间,一遍又一遍地奏着那支为克拉拉而作的曲子,长久地注视着窗外那些星星点点的灯光,这位天才的音乐家,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鸡肋,生活中随处可见这样的东西,食之无味,弃之不舍,而各种样的欲望,荒谬的、可怕的、好笑的、致命的,如同撒在心里的一颗颗种子,生了根,寻找机会发芽、开花甚至结果。“超常的欲望、冲动就在一刹那见释放出来,其驱动或诱惑的力量赫然在目,你分不清它是罪恶的堕落,还是新生的希望在召唤”,张志扬这句话常常被我当做借口,当做纵容自己的一个理由。

    放纵是一种自伤,压抑则是伤上加伤,两者都有害无益,那么,在放纵和压抑之间,我们应该如何取舍呢?“然则我何为乎?何不为乎?吾辞受趣舍?吾终奈何“?这个问题古来有之,直止今日,仍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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