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生命不能承受之色
《堕落天使》里有个镜头印象很深：李嘉欣吸罢一支烟后很寂寞地躺在床上，夹紧着的两条修长美腿侧向观众不停摩擦，双手在性感的身躯上缓缓抚摸，纤腰翘臀在床上节律性地扭动，低沉而迷乱的呻吟声一阵一阵透过电影院道尔贝高保真音响直入观众心底，惊艳的美人自慰长达十分钟。王家卫堕落自然不止一天，同样堕落不止的还有谁？想想这情形罢：电影院里的灯光暧昧，观影者的神情暧昧，干柴青春，干柴情欲，都被堂而皇之公然撩拨着。满脑子绯思蠢蠢欲动口渴的我想绝不仅仅只是我。这情形令我想到潜海里疯狂的多春鱼或者深夜里的一只猫。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焉。这个焉字用得真是好，妙到毫巅。不仅仅是语气助词，同样也是副词，旗帜鲜明的告诉孔夫子的后人，性就存在人的天性本原那里了，于之嘛，所以尔等休得压抑他，否则便违反了人性，断断使不得。
很不幸，如同孔夫子的多数教诲一样，绝对真理总要被掩藏起来轻易接近不得。不知道哪位出于什么动机，给生命中最重要的活动来了点修饰，谓之男女大防。从此男女授受不亲，色字头上带把尖刀。你若胆敢犯了情欲，非把你浸了猪笼不可。老祖宗便把那很自然的男女之事悄悄地移往了床帷，移往了后花园。在断桥边灞陵侧长亭里再也看不见热恋男女撒泪吻别，巫山高唐都只存在了上古的文字里，阳光下从此见不得半点情欲。于是便有了俺们中国人天性保守之说。
虽是如此，春情总是要来的。如同撞来的好运，门板都挡不住。聪明的中国人总会对那少部分打着人民的旗号自己养着三妻四妾叫嚣几院点灯的家伙作出无声的反击。勃发的欲望无处发泄便把他们化作文字，绘成春宫，让它们得以流传，比逞一时之性更能击中敌人的要害。文化的潜移默化不是更具杀伤力吗？
我们不说那些什么瓶梅什么炼丹什么蒲团，那都俗了。只看看我们最光辉的诗和词，看看我们的戏曲，或者看看我们的侍女图。人民的意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写在那里。
众所周知唐代是以丰腴为美的。能观看贵妃出浴的肯定不止是安禄山和头顶绿油油的唐明皇，否则民间不会如此快就泛滥鸳鸯浴和露肩露胸装。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一定是有爱美之人或者下三滥一点的登徒子看见了不该看或者应该含蓄点偷看的东西，于是便传播到了民间。以至于若干年后又应了潮流总是循环的那句老话，如今街上流行丰乳肥臀愈是肥腻的腰身愈是要穿那节省布料的小布兜，大概都是那时种下了潮流的原始种子，只不过这次的流行不再是某核心的太太出浴的风骚样儿让人民效仿。
《花间集》的名字极贴切，果然写的都是男女之事。那词句雅则雅矣，闺帷春情，闭上眼想想都是活色生香图。真弄不懂主编中学语文的学究先生何以会连选数篇《花间集》的诗词到语文课本里，真不怕犯了教唆中学生早恋的罪名？
宋是个矛盾的朝代。程朱理学到了颠峰，按这理论，人道点，男女怕是要向伊斯兰靠齐都去戴了面纱才好，不人道则向欧洲学习如何禁欲。不过天下总是大同的，在欧洲有了贞洁带的时候大宋朝有了守宫砂。违反人之大欲的东西总是不为人民所欢迎，时代的主旋律依然可在文化中略见一斑。
敢和皇帝共用一个情人的柳先生写了不少艳词自然不出奇，美人在怀的李煜皇帝创作热情高涨更是理所当然。连我们一向敬重正派的老苏同志，在啖完红烧肘子的时候也不免暂时忘忘小轩窗畔画眉深浅的妻子，在外风流一把，与琴操一度良宵后用机锋及时点化美人入了空门，干手净脚没了后患。真是 one night stand 者学习的典范。
十几年前流行柏杨的时候柏先生对中国人的丑陋性情很是批驳了一番。但终归碍于中国人保守的情面，几乎未曾对国人的情色观有过任何批判。以老柏对传统文化的深刻透彻的学习，总该不会对中国人借保守之名行性开放之实的丑陋毫不知情吧？疑惑之下难免怀疑柏同志性无能，不敢惹火烧身。以我区区一小人，胡乱翻了几本旧书就已经大惊失色翻倒案底数次了，深深佩服老祖宗在性观念上的开明及在经史理论上保守的苦衷。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水一方琼瑶琼琚西瓜木瓜那些都是人民未得教化时的天性，不免带些动物性的发情期的求偶行为因素。最难得的是经过道德理学教育的男女青年对待爱情的诚挚热烈态度。古时对文化的尊重从女青年对青年知识分子的爱慕上就可见一斑，一见钟情的案例比比皆是。虽然有礼教的束缚，有眼光的女文化青年的果敢让今人都汗颜不止。文姬听罢相如一曲《凤求凰》就果断决定同爱人私奔，潘必正评了几句陈妙常的琴，妙常更是连道士都不做了。至于破庙里，后花园，落魄的书生让大小姐失魂落魄芳心暗许的故事就更是多如牛毛，哪里还顾得了三纲五常几从几德。更实质性的举动也不罕见，郎有情妾有意干柴烈火一碰即着恐怕连奔放的老美也自叹弗如。牡丹亭里杜丽娘和柳梦梅只说了几句话就被柳书生抱了去那花丛里行鱼水之欢共赴巫山。如此开放的性行为，岂是道理说得明！许多年后，巩姐姐和姜哥哥在高梁地里行苟且之事居然有许多人指指点点倒更值得人诧异。
色字头上一把刀，这话大概还是那些和尚说的。近了女色自然会坏了一身的道行，而隐藏在这后面的估计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于供求的失衡。老和尚教育小和尚女人是老虎无非是怕小和尚动了春心，在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的寺庙，仅有能见散发雌性激素的无非是偶尔来的女香客。意志不坚定的出家人难免会动了凡心，只要他没被去除罪恶本源的那物事，他回复人性的本能的物质基础就还存在。而众所周知，压抑得越久，能量积蓄就越大，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终归是二进制选择。中世纪的欧洲教士的行为已经作了最翔实的注解。武侠里花和尚的案例也不少见。如果说现代文明对佛教的最大奉献，嘿嘿，我想大概是从行文上许可和尚娶老婆这一件了。佛祖有灵，一定会对想到此解放人性的那位兄台庇佑有加的。
要说起中国人对性的态度，大抵上都说是保守兼蒙昧居多的。其实最注重性的又偏偏是中国人。且不说大街上打着伟哥虎哥招牌叫卖的补身补肾补品都打着清宫秘方汉代珍传的旗号，就连阿二靓汤里最好卖的也还是两味君子汤淑女汤，皆是补充性能力的药汤。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教诲更是对有子祀者能力的性肯定和对性能力的追求。
从感观上对性感的追求，相信看了黄贩子王家卫《花样年华》对旗袍款式再发掘的同胞会更有感触。旗袍这种对女性修长身材若隐若现同时凸显丰满胸部的特殊效果，据说只有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的含蓄心理可以相提比拟。
如果女人身着了旗袍，再穿上了西方发明的高跟鞋，所谓中西合壁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无非也就是这样的功效。于无声处响惊雷，杀人于不动声色。从此男人臣服石榴裙底而无憾，是为牡丹花下死。更何况中国人还发明了肚兜，即中式胸围，在新世纪来临之际的流行将大唐文化在全球范围发扬得无以复加，称作最性感的发明亦不为过。
这地球上的人口是越来越多了，客观说明了究竟什么才在人类无休止的争斗中占据了上风，当然是人类最本能的行为。可上帝无比公平啊，满则亏盈则虚，对男人女人机能刺激的更易得性，分明区别于动物类的行为随意性和无时限性，仿佛给人们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不需要发情期控制的人类却需要一粒菱形的蓝色小药片支配，这就是快感带来的苦涩。人已经忘记了需要古柯和鹿血的年月并不能再回头，仿佛是条不归路。
色字人是不再隐讳的了，难以承启的是能力，却并不讳言。如果有外星人到来，一定会窃喜地球人的萎靡。讨不到老婆的人越来越多，除了比例失调这个不可抗拒的力量，恐怕男人的雄风不再最令男人和关心他们的女人担心。对现实的恐惧使作为个体的人耻于言说，可铺天盖地的 ED 宣传，漫天飞舞的性病广告，又怎能不让人怀疑明天男人即将灭绝？所有的杂志上都有赤裸半赤裸的美女做封皮，也没见到性犯罪的比例大幅增加，倒是曾经是勾栏院的秦淮河更加萧条，大概中国的男人是完了。
这真是时代的悲音。
好在，今天报纸又说了，基因设计人已经成为现实，以后人类的生产不再一定依靠男人的精子和强壮的肾。
这多少减轻了我的一点担忧。可是，我想沉湎的情色享乐又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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