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么么茶 发表于 2002-11-13 01:36:24

你是谁的梦魇?

你是谁的梦魇?

自从住进这间屋子,我开始变得嗜睡。睡醒后的短暂时间被我用来记忆睡梦中的各种场景。我的睡眠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场景,有人,男人,女人,躺在身边触手可感;有物体,规则与不规则的图象,巨大旋转的风车,闪着电弧火光的高压输电线路;有色彩,诡秘而绚烂的云层,氤氲着血雾的太阳,还有各种表情,焦灼、惶恐、奔走、呼号……用来间隔睡眠的时间越来越少,我已经来不及记忆睡梦中的场景,立刻又进入了下一场梦境。或许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从写下的这段文字来看,我的大部分时间被用来制作梦境。我无法准确地告诉你,现在的写作过程是不是一场正在进行中的梦境。无休无止的睡眠已让我浑浑噩噩,丧失了判断能力。唯一确凿无疑的是,我刚做完了一个梦。之所以是梦而不是其它,是因为这些场景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而不是在物质的世界里。我看见天上漂着两个太阳,黑沉沉的夜空,天上两个喷着血雾的太阳,以及地上惊惶奔逃的人群。

我已经说过,长时间陷于梦境让我迷离恍惚。我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哪一个是物质世界哪一个是虚无缥缈。即便如刚才所做的确凿无疑关于两个太阳的梦,我也不能确定,是现实中的我制作的一个梦境,还是梦境中的自己制作的另一场梦境?这让我有些忧虑,我开始质疑自己的身份。我,是我自己,还是一场梦境?

现在,是白天,从窗外可以看见阳光很灿烂。如果眼前的这一切并不是个梦境,我应该抓紧时间来证明,我是一个实在的肉体,并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身份证可以证明吗?这是一份确凿的证据,它可以告诉我,我是谁,来自哪里。翻遍了身上所有的兜,房间里每一个角落,我没找到身份证。忽然想起来,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身份证了。多年前的某一天,身份证就已被我丢弃。为什么要丢弃?不知道,我想不起来。或许多年前我就对自己的身份开始质疑,对这个世界开始质疑。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什么是确凿的存在,什么是虚空的想象?什么是真实,什么是真相?哪个是现象,哪个是现实?

屋里还剩下一面镜子,长短大小正好够把自己装进去。至少我可以证实自己确凿无疑的长相。我想,我是睡得太多了,两眼浮肿,皮肤松塌,发丝凌乱,神情萎靡,我在镜中面目全非。这不是我,这很奇怪,我在镜中看到了不是自己的自己。你是谁,我是谁?镜中人发出了和我一样的质问。

我感到绝望和惶恐。我把自己弄丢了。如果是因为无休无止该死的睡眠制作的一场场梦境中无数的幻象让我迷失,那么,眼前的这一切,是不是其中的一个幻象?我还在沉睡吗?我是在睡梦中找不着自己还是在现实中迷失?原谅我的语无伦次。或许这一切从来就不存在,没有梦境,没有现实,只是一堆文字,而我,很可能是一个妄想症患者,正在百无聊赖地编排着恐慌故事。如果后面出现了狮身人面长有八只脚的怪物,你也不要觉得奇怪。现在,有人敲门了,我得暂时终止找寻自己的努力。

敲门的是个老头,两眼往房内逡巡了一阵,哦,敲错门了。老头转身去敲另一间房。我走出房去,两眼打量着四周,长长的走廊,两边是一扇扇紧闭的门。从房间的布局来看,这儿很可能是一间旅馆。当然,也可能是一幢现代办公大楼,或许还会是一幢学生公寓。我说过,现在我迷离恍惚,正处于找寻自身的努力中,而且,这一切很可能是个梦境。敲门的老头可能是旅馆的保安,也有可能是和我有着复杂关系的远亲,甚至就是我学生时候的班主任老师。如果眼前的景象能给我一点提示,或许我能找到一点关于自己的记忆,不幸的是,这一切太陌生了。

我来到大街上,在人行道当中站立,迎着人,瞪着迷惘的眼神,兴许就会有个熟客走到面前,伸手肩膀上一拍,嗨,干嘛呢!街上车来车往,道上人来人往,愣是没人来搭理。我开始绝望,回不去了。我被自己的梦境抛到了不知名的时空,忘了来时的路,也忘了自己。这是个陌生的地方,城市,建筑,人群,有着骨子里的冷峻与漠然,远远看见有人走来,眼神还没来得及泛起热情,就已擦身而过。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我感到恐慌。没有过去,没有记忆,没有逝去岁月的支撑,只有虚空迷离的梦境,藏在身后惘惘威胁的时间陷阱。在阳光下站到了暮色将尽,没人来告诉我,我是谁,我该从哪儿回去。倒是有一只不知谁家豢养的小宠物,一条长毛白色的狮子狗,围着我溜跶了几圈。被人性阻隔的冰凉却被这不知名的小动物闯了进来,心里迅疾地温暖起来。是的,温暖,来自于一条狗。我知道自己有一条狗,叫小白,与狗相伴的日子,狗是我对生活的另一种阐释。我们相互对视,狗歪着脑袋,眼里黑得没有一丝杂色,它在提醒我,其实我的心理活动并不比一条狗更为复杂。狗在一年前被母亲带出去扔了,听到这个消息让我神伤了许久。关于狗的记忆提醒了我,我并没有失忆,不过是迷离恍惚罢了。现在,我正站在北方一座城市的大街上,思索着迷离奇幻的梦境。我醒了,梦醒了吗?

天色暗了下来,走回自己的房间。这是一间酒店的客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铺盖,窗外的世界即将迎来今冬的第一场大雪,银灰色的世界,宛如一场银灰的梦幻。银灰色的世界很容易制作梦幻,银灰的音乐、文字、氛围,我知道自己即将进入另一场梦境。在还有记忆的时刻梦境开始之前,为了不至于再一次迷失在梦境中,我迅疾地在纸上记下了一行字:飞飞。飞雪。梦境。北方城市。

飞飞是我的名字,是我面对这个世界的不安。飞雪,同样是一个名字,一个能让我记住这个世界的女子。

心里其实还藏着另一个名字。不同的是,这个名字只能藏在心里,带入梦幻,同样是一个人的名字,却只能是我的不安,我的梦境。从一个梦境跨越到另一个梦境,焦灼、惊恐、不安,这个名字紧紧跟缀了来。发觉自己活在两个世界,一个是梦境,被梦里一个女子的名字追打;一个是现实,属于阳光下的另一人。

今夜暗暗觉得怪异。许久许久了依然没有进入梦境,大脑异常地清醒。这多少有点反常,我摆脱了梦魇的纠缠么?

走出酒店,来到大街上,眼前的景象让胸腔急剧地开始收缩。暗黑的天空,漂着两个太阳,两个喷着血雾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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