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TO对中国金融的挑战

唐炜臻

WTO 对中国金融的挑战

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 加拿大西安大略大学

                  徐滇庆

一、在中国加入 WTO 问题上的戏剧性转变

中国很快就要加入 WTO 了。申请了 14 年，得来实在不容易。用朱老板的话来说，谈判了这么久，把头发都谈白了。按理说，中国人应当庆祝一下。可是，在即将成功之际，却没有见到欢欣鼓舞的气氛，好像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地方。

众所周知，在中国争取加入 WTO 的过程中，美国国会中的某些议员老爷们一贯持有反对立场。他们设置了许多障碍，动不动就威胁要投票反对中国加入 WTO 。可是，到了 2000 年以后，这些反对声音逐渐消失了。那些一贯持反对立场的人转了 180 度，突然变得“友好”起来。

在 2001 年 2 月，中美两国的军机在南中国海相撞之后，美国总统小布什说了许多蛮横强硬的话，可是，在谈到中国加入 WTO 的时候，他却很积极地表示，美国政府将继续支持中国加入 WTO 。某些一向反对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美国议员，也表示希望中国早日加入 WTO 。

在 2001 年 5 月，日本政府在进口设限产品调查中采取国别歧视，对中国的大葱、鲜香菇、草席等 3 种农产品执行进口限制。为此，中方立即进行反击，对日本向中国出口的汽车，电子设备征收高额附加关税。中方这一次出拳又快又狠，让一贯在国际贸易领域中十分骄横的日本人目瞪口呆。日本限制进口的 3 种农产品的价值总共只有 1 亿多美元。而中方的报复措施起码在 10 亿美元以上。更重要的是如果中日贸易战继续下去的话，将严重削弱日本在国际汽车市场上的占有率。日本汽车在中国市场上本来就处在劣势。日本企业界一直为之懊恼不已。贸易战将雪上加霜，把日本汽车的市场份额转移到德国和美国公司名下。日本当前正处在经济萧条之中，原指望着依靠扩大出口汽车和电子产品来缓和一下国内的压力。显然，从日本自身的利益来讲，绝对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和中国打一场贸易战。日方官员在 3 种无关紧要的农产品上向中方挑衅，实在是犯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错误。“柿子挑软的捏”是国际舞台上的惯例。中方毫不客气，给日方当头一棒。这一棒打下去之后，果然日本国内舆论大哗，有的人主张报复中国，反对中国加入 WTO 。可是，小泉内阁发言人却明确变态，日本政府支持中国加入 WTO 的立场不会发生改变。

在中国加入 WTO 问题上，狼变成了外婆。这是怎么回事？

二、误判对误判

在中国申请加入 WTO 过程中，无论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都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贸易问题上。中国代表龙永图，石广生，吴仪等人都是经贸方面的专家。在每一个贸易关税细节上，他们和美国贸易代表针锋相对，寸土必争，反复谈判，确实维护了中国人民的利益，功不可没。但是在金融问题上，中国人却表现得异常大度，非常干脆地答应了外国提出的条件：在中国加入 WTO 两年之后，允许外资银行在中国经营批发业务和外币业务，在五年之后，允许外资银行在中国经营人民币业务，而且没有地域限制，没有行业限制。

也许参加谈判的中方代表觉得中国的金融体系固如金汤，在亚洲金融风暴中都巍然不动，加入 WTO 自然也不成问题。

如果不是专业人才，很难理解这些条件意味着什么？最好笑的是，那些外国谈判代表也被我们的慷慨给“镇”住了。似乎双方都没有对金融问题给予足够的重视。也许谈判双方都犯了同样的错误 ~ 过高估计了中国的金融实力。

三、弱项不弱

当初中国代表团最担心的是农业、电讯业、汽车等几个领域。实际上，在许多产业上中国人的竞争力都处在上升阶段。特别是劳动力密集型产品在国际市场上具有非常强的竞争优势。结果，该争的没争，不该争的反倒争个没完。

在农业问题上并不存在严重的威胁。有的人说，在国际市场上小麦的价格比中国国内几乎低了一倍。如果打开国门，外国小麦像潮水一样涌入中国，中国的农民岂不是要失业了吗？说这话的人似乎缺乏一点经济学常识。国际市场价格取决于供给和需求之间的关系。在国际市场上之所以小麦价格很低，是因为供大于求。尽管非洲、亚洲一些国家尚且处在饥馑状态，可是他们手里没有美元，因此，不构成具有购买力的需求。唯独中国，手力握有相当多的外汇，有很强的购买力，但是，由于国家政策限制而没有大规模地在国际市场上收购小麦。目前，中国从美国进口的小麦在 200 到 300 万吨之间。按照中国和美国之间的协议，在加入 WTO 之后，向美国购买的小麦数量可能达到 500 万吨。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呢？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粮食生产国，每年小麦产量大约在 1 亿 1 千万吨左右。进口 500 万吨只不过占国内总产量的 5% 而已。远远不能构成对国家粮食安全的威胁。不过，只要中国一开口，世界粮食市场的剩余供给就立即消失了。在供不应求的状况下，世界粮食价格非涨不可。哪里还会维持在当前的低价位上？如果国际市场上的小麦价格上去了，为什么中国人还要购买那么多的外国小麦呢？

经过了几年的摸索，人们才发现在电讯行业上中国人的竞争能力也是世界第一流的。特别是在中国大陆的电讯零售业，外国公司根本就不是中国人的对手。

目前，中国人比较被动的是汽车制造业。但是，在中国生产的最多的是上海的桑塔那，长春的奥迪，这些都是德国牌子，也没有听说有什么严重的问题。看看天上的飞机，几乎没有一架民航飞机是中国造的，人们不也处之泰然吗？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在二十年前，谁敢相信中国造的电视机会有今天这样的水平？现在中国生产的电视机已经向北美出口了。海尔跑到美国去生产电冰箱，节节取胜。这些例子不正说明，目前在汽车工业上中国企业的困境只不过是一个暂时的问题。只要中国企业能够建立健全良好的企业管理制度，赶上世界水平是完全有可能的。

至于说，家电产品、轻工产品和一般机械产品等等，“中国制造”都表现出非凡的竞争能力，逐年扩大市场份额。加入 WTO 之后，中国产品将取得更大的发展空间。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某些外国议员老爷们才那么起劲地反对中国加入 WTO 。

什么是中国面临的潜在的危险？自然环境保护问题？台湾问题？美中关系问题？也许我们可以列出一张单子出来。在近期内，这些问题好也好不到哪里，坏也坏不到哪里。总之，我们还有办法对付。在加入 WTO 之后，就是在汽车行业、通讯行业、电影行业出现一些问题，也都是局部的问题。有点麻烦，但是不至于产生颠覆性的冲击。

四、在金融问题上的一笔糊涂帐

在进入新世纪之后，外国人就发现了一个要害问题：为什么中国人在对外开放金融上表现得如此大方？这个问题外国人不明白，我们中国人也不明白。整个一笔糊涂帐。别看中国有 13 亿人口，可是在 WTO 以及国际金融问题上真正下功夫的简直就没有几个。某些国内的学者发出的一些警告信号基本上没有得到官方和媒体的重视。

中国政府在加入 WTO 的决策过程中缺乏透明度，也不够科学。在 1998 年我应邀到国务院作学术报告。我非常惊讶地发现，在座的高级官员中居然没有几个人见过中美达成的协议草案。在朱熔基和克林顿会谈后不久，我就很容易地从美国国际贸易署得到了一份副本。国际贸易协议早晚都要面对民众的，有多少东西是需要保密的？可是，在申请加入 WTO 过程中，中国基本上还是按照计划经济的模式来办事，只在很小的一个圈子里，按照领导人的意愿，找了几个人来研究讨论。整个过程保持高度机密，简直有些神经兮兮。如果用人不当，跟着出访的人稀里糊涂，那么怎么能够不误事呢？

五、中国经济的死穴

在中国的武侠小说中常常提到，无论剑侠们的武功如何高强，总有一个“死穴”。这是这位剑侠最薄弱的地方。看起来，中国经济的死穴就是金融领域。

在中国加入 WTO 之后，中国的各个行业都将直接面对来自于外部的挑战。在产业部门中，大多数中国的产业部门具有相当强的比较优势，在加入 WTO 之后可能会得到很快的发展。北京申奥成功了。在国际比赛中，中国乒乓球队怕过谁？可是，我们敢同美国篮球队叫号吗？众所周知，美国最强的是金融业，中国最弱的是金融业。最强的碰上最弱的，中国金融业能够吃得消吗？

亚洲金融风暴给予我们非常深刻的教训。金融体系好比是一个国家的心脏。产业部门是四肢。倘若心肌梗死，哪怕四肢再强壮也没有用。韩国的产业部门很强，现代、大宇、三星等等大企业在驰名世界的五百强当中也是名列前茅。可是，当金融风暴横扫东亚之际，韩国经济兵败如山倒，在短短几周之内就跌得一塌糊涂。泰国、印尼、马来西亚等亚洲国家无不在金融问题上吃了大亏，至今还难以恢复元气。那么，中国的金融系统处于什么状况呢？无需证明，人们公认这样一条规律：竞争出效率。垄断程度越高必然效率越低。迄今为止，中国唯一保持垄断的就是金融领域。只要是见识过外国银行工作效率的人，无不对中国国有银行的老爷态度摇头不已。自从经济改革以来，几乎每一份重要文件中都把金融体制改革放在十分重要的地位，可是，雷声大，雨点小，国有银行还是那么不争气。

也许正是由于外国人看到了中国金融业的困境，他们才一反故态，由反对中国加入 WTO 变成了恨不能明天就把中国拉进 WTO 。只要中国一加入 WTO ，他们就可以开始计时，到时候就会要求进入中国的金融业。中国之所以能够抵挡亚洲金融风暴的冲击主要在于我们有一道防火墙。只要不允许外资银行经营人民币业务，那么就不可能出现银行之间大规模拆借。于是，外国金融投机集团能够掌控的人民币数量就极为有限。在这种情况下，就是国际金融投机集团想袭击中国，他们手中没有足够的弹药，等于是白日作梦。可是，一旦中国加入 WTO ，要不了几年，这道防火墙就将不复存在了。我们的金融体系将完全暴露出来，中国将面临极大的金融风险。

六、加速金融体制改革，迎接未来的挑战

既然中国金融业处于如此劣势，那么我们能不能赖帐呢？

如果，中国处在拉丁美洲某些国家的状态，赖帐是完全可能的。反正一穷二白，死猪不怕烫。就是不执行国际协议，看你又能如何？可是，中国的情况和拉丁美洲国家大不一样。我们每年都有很高的外贸顺差。中国对美国的贸易顺差，按照美国人的说法大约在 600 亿美元。按照中国的统计，没有那么多，也有 400 亿美元上下。我们处在赚钱的地位。问题在于，一旦出现纠纷，我们还要不要继续赚这笔钱？如果，我们不遵守已经达成的协议，那么就难免会招致外国的经济制裁，最后，吃亏受损失的还是我们自己。

面对来自外部的挑战，后退是没有出路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加速改革我们的金融体制，增强竞争能力。在打开国门之前，使得我们的金融业脱胎换骨，象国内其他行业一样具有较强的竞争能力。如何改革中国的金融体制，这个问题已经迫在眉睫，必须尽快列入议事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