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达毕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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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晓圆小的时候有个外号叫熊猫，因为她皮肤白皙，但一单一双的眼睑下弥漫着两片灰色。三岁零五个月的时候，熊猫姑娘被爸爸送进了机关幼儿园。爸爸将她托付给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的小班老师，然后便蹲下来对熊猫姑娘说，乖乖的啊，爸下了班就来接你。

熊猫姑娘看着爸爸走远，本来还很酷的小脸终于绷不住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老师将她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背，熊猫姑娘还是哭。

老师给她哼花仙子的歌，熊猫姑娘还是哭。

老师使出撒手锏，给她重新扎了好看的辫子，别上了粉色的蝴蝶结。熊猫姑娘盯着镜子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真好看，说完以后还是哭。

梨涡老师年轻极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能哭的孩子，自己也快被折腾哭了。机关幼儿园不大，所有孩子不分班级都在一个宽敞的大教室里活动。这个教室因为熊猫姑娘的到来而沸腾了，一群人将熊猫姑娘围了起来。一个塌鼻子男孩高声喊道，她怎么老是哭，真丢人。

熊猫姑娘的脸皮其实特别薄，她马上强迫自己止住哭声。没有发挥出来的声音在喉咙里打转，这让熊猫姑娘岔了气儿，她咳了起来，鼻涕眼泪满脸都是。

别哭了，这个给你。

熊猫姑娘一抬头，一包小浣熊干脆面赫然映入眼帘。和小浣熊一起出现的，还有一张清秀白净的脸。

熊猫姑娘喜欢小浣熊，也喜欢长得好看的朋友。

她接过干脆面，立刻不哭了。围观的其他孩子见没有什么可看的了，很快就散了。

熊猫姑娘嘎巴嘎巴嚼着干脆面，问给她礼物的那个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达。

你长得真漂亮。

什么……我最讨厌别人说我漂亮，我可是男孩子！

熊猫姑娘双眼圆睁，张大的嘴巴里还有没有嚼碎的干脆面。

小达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撅着嘴又变出一张纸巾，塞到了熊猫姑娘的手里，说，你赶紧擦擦吧，难怪他们说你丢人。

三岁零五个月的熊猫姑娘和五岁的小达就这样成了朋友。

机关幼儿园的生活规律极了，小朋友们定点吃饭，定点午睡，定点学唱歌，连上卫生间的时间也养成了固定的习惯。熊猫姑娘和小达的感情越来越好，两个人就像是喝汤用的小碗和小勺，成了机关幼儿园的固定搭配，形影不离。

时间推移，熊猫姑娘五岁的时候，小达已经六岁半了。这个时候，幼儿园里要举办一场汇报演出。熊猫姑娘那段时间感冒了，嗓子疼得很，再加上她体型也与熊猫靠近，胖乎乎的嘛，所以这场汇报演出的小演员表里，自然就没有她的份了。她只能每天搬着小板凳，坐在墙角看小达抬头挺胸，和另外一个小姐姐练习怎么主持。

结束的时候，小达就问熊猫姑娘，我今天背得好不好？

熊猫姑娘白他一眼，也不说话。

小达这才恍然大悟，啊，对了，你嗓子哑了，不能说话。那我以后不问你了。

熊猫姑娘气绝。

到了演出那天，幼儿园里坐满了来看孩子演出的家长，当然，熊猫姑娘的爸爸也在其中。后台，准备上场的孩子们都在着急地等老师给他们化人生第一个妆。熊猫姑娘看着小达，他穿着格子背带裤，黑得发亮的小皮鞋，扑满粉的脸很白，两眉中间有一颗口红点上的圆点。熊猫姑娘暗自觉得，小达这样也太好看了。

她越想越生气，凭什么明明自己才是个女孩子，却不能上台表演，不能点上好看的“美人红”，而小达这个男孩子却能这么漂亮呢？

汇报演出开场的音乐已经响起来了，熊猫姑娘的脑子里也轰然一声，一片空白。她什么也不管地迈开腿，冲到了台上。在她身后，梨涡老师和其他孩子都睁大了眼睛，甚至没人来得及拦住她。

熊猫姑娘到了台上，这才清醒了过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可是为时已晚，在激昂的进行曲中，她面对的是上百双成熟而好奇的眼睛，是上百张诧异的脸庞。其中，就有她的爸爸。

完了完了。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事情。前面也提过的，熊猫姑娘其实脸皮特别薄，她的脸涨得通红，两条腿也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然后……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个姑娘又是一闭眼，号啕大哭起来——就像一年多前一样。

演出的现场发生了骚乱。熊猫爸爸上台，想要将女儿抱走，她却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怎么也不肯起来；老师和园长围了过来，熊猫姑娘干脆看都不看她们一眼。家长们议论纷纷，都说演出看样子是泡汤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孩子钻进了人墙，将一样东西递到了熊猫姑娘面前。

喏，这个给你，不要哭了。

这是熊猫姑娘熟悉的声音。她擦了擦眼睛，果然就看见了小达的脸。

这次他给她的，是演出主持人的麦克风。小达字正腔圆地说，你来主持吧，我在台下给你当观众。

熊猫姑娘不哭了。她愣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达把她拉起来，用好看的演出服装的袖子给她擦脸，说，不是说了你哭得很丢人吗？丑死了。那雪白的袖子上，果然出现了脏兮兮的痕迹。

那一天的汇报演出，最后是由那位小姐姐一个人担任主持人的。熊猫姑娘根本记不住词，小达也坚持说，自己承诺过熊猫姑娘，机会已经让出去了，他要说到做到。

演出之后就是暑假。

假期结束以后，熊猫姑娘还要继续上幼儿园，而小达，已经成为小学生了。

小达毕业了。

熊猫姑娘经常看着幼儿园的红花榜上小达的照片想，他为什么愿意把最好的东西都给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