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BEN(6)

ceta

Ben,今天和你讲电话，讲到生与死。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不禁问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生和死看得这样淡？开始的时候，不是不怕，是不懂，因为没有切身之痛。第一次面对亲人的死亡，是高中二年级的时候，奶奶的去世。当时她中风在床已差不多八年，所有的人都已有了心理准备，都以为是一种解脱。第二次，是大学二年级时候的一个老师，是一个刚刚硕士毕业的女孩子，正在和我们的班主任谈恋爱，和我们相处得很好。那时她在教我们软件工程，有一天上课时她没有来，另一位老师来代课，说她病了。当时以为只是暂时的，可是谁也没想到她从此再也没有来，她住进了医院，开始时说是肝炎，我们还结伴去看她，后来就传她其实是肝癌。最后一次见她是几个月以后，她的葬礼上，她静静的躺在那里，瘦小的不成样子，那是我第一次如此近的看一个死去的人，一个几个月前还那么快乐，和我们谈笑风生的人，记得当时我们全班女生在那里抱头痛哭。。。。第二年，我们系里又分来一个女老师，我们的班主任又恋爱了，后来结了婚，有了小孩。有一段时间，我们班的女生很恨班主任，觉得他太无情，忘记的居然比我们还快。现在想想，那一段经历，对我最深的震撼并不是死亡，而是人生的无奈和炎凉。第一次明白爱并不是象书里写的那样长久，亘古不渝。我是相信他们那时是相爱的，可是那又怎样，当她死的时候，他也许也是难过的，可是他终究还是忘记了她。毕业之后，有几次见到他，一起吃饭聊天，什么都谈到了，只是没有谈起她。有时候，真的想问他一句：你真的全忘了吗？这么多年来，你真的从没想过她？其实，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曾经那么相爱过的人，再见时都可以形同陌路，又何况是已经生死相隔，人鬼殊途的两个人。。。 接下来的一次，是大学毕业第二年时爷爷的去世。我从生下来几个月就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一直到八岁上学才回到父母身边，印象里奶奶是很严厉的，可是爷爷永远是温和的，宠我宠到近乎溺爱。初中三年级发表第一篇文章时得到的八元钱稿费，第一个想到的是给爷爷买了一副手套；大学毕业后第一个月的薪水给爷爷买了一尊寿星像，姑姑说爷爷去世的前一个晚上她替他收拾房间时，爷爷还在说：“小心，别把它打碎了，那是高高买给我的。“大学毕业后一直有一个愿望，希望有一天把爷爷接到我工作的城市，带他看看我读书和工作的地方。可是这个愿望还没来得及实现，他就走了，走得又那么匆匆忙忙，我都没有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等我买到火车票赶回家时，只见到他的墓地和一块还没有完全刻好的碑。在他死后姑姑和叔叔们才发现，其实他早已偷偷地写好了遗书，里面只简单的嘱咐儿女们在他死后把她和奶奶的骨灰放在一起，奶奶的骨灰盒是一直放在他房间里的，儿女们打开奶奶的骨灰盒时看到一张以前从没见过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轻时的爷爷和奶奶，不知道爷爷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坐在爷爷奶奶合葬的墓地前，我竟然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也许心痛到最深处就感觉不到痛，只是一种茫茫然的麻木，那一种感觉当时无法表述，直到几年以后，无意中读到张洁的一篇文章，那篇文章是纪念她妈妈的。当时只是看到它的题目，就禁不住潸然泪下：终于找到一句话可以描述我的痛苦。那篇文章的名字是：  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一直到现在，我始终没有去读过那篇文章。。。。。。。 最近的一次坏消息，是两年前，我的一个大学同学，遭遇车祸死了。那个女孩子，我们曾在一间宿舍里朝夕相处过四年，毕业之后，她去到另一个城市，之后我们只又见过一面，知道她转工到一间报社，做得很出色，见面时她刚刚结婚，还随身带了两人在海边的合影给我们看。。。。。。 越来越相信命运，不然，就会有太多的东西无法解释，就会有太多的遗憾，太多的不甘心。有很多东西，不管我们多么想舍弃，可是始终挥之不去；也有很多东西，不管我们多么想拥有，费尽了气力，终于也无法得到。。。除了相信这是命运的安排，我们又能怎样呢。也许，相信命运，其实是另一种无奈。 ps,  下午挂掉电话，觉得有好些东西涌在心头，不吐不快，于是写了这篇东西，可是又有些犹豫，该不该发给你，因为太沉重的话题，不想打扰你的心情。 也许我是个心思太过细密的人，同样的经历，平白比别人多出一份痛苦。不过，快乐时的感觉，我相信也是双倍的。ceta,Oct,21,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