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磊：一切都有因果，花眼也不例外

从来不假唱

黄磊

北京电影学院教师，导演，演员，歌手。

2011年12月，我年满四十，步入不惑之年，为了配合这特殊阶段的开启，我的眼睛也及时的老花了。按理说，我花得有些早，通常正常视力的成年男性会在四十五岁之后才开始有花眼的症状，但我却在四十岁的时候就开始了。这恐怕是缘于我之前的远视眼，小的时候就比一般人看得远一些，对近前的事情总是模模糊糊，等年纪到了，就索性让你看不清近前的事与物，越细小越模糊。

一切都有因果，花眼也不例外。

从青少年步入繁华乱世，自然是眼花缭乱，措手不及的，可就算再繁乱，毕竟年轻，长着一副好身板，不知疲倦地消耗与挥霍所有的体能与情感，也长着一双好眼睛，再花团锦簇迷离双眼也看不够看不倦，瞪着眼睛向前冲，不顾左右，无视他众，只想着醉了疯了不管不顾就去做了。睡一觉吃个饱都会觉得身上的肉是新长出来的，一口气能吸到底，憋到脸紫了都不想吐出来。那时有青春作伴，烟酒都是好朋友。

所以，当那位声音甜美的眼镜店小妹妹一脸认真地告诉我老花眼这件事的时候，我确实有些不知所措了。虽然我很小的时候就阴差阳错地戴过一段时间老花镜，可是我还没有准备好顺理成章地戴上它。其实，我什么都没有准备好，不单是那一副迟早要架到我鼻子上的眼镜，还有那一圈挂在我腰间的赘肉，爬上眼角的皱纹，鬓间的那几根白发。还有，松松垮垮的神经，不为所动的凝视，轻描淡写的意会，不触要害的言谈。还有，习惯了的四季更迭，春风秋雨，不再想纵情，也不再想放歌。

没错，一切都是在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就发生了。发生时，你举目四望，才发觉自己竟然是孤独一人，站立荒原。而且，鼻子上还要架上一副老花眼镜。

近视镜是为了上学看书，那真是叫没办法，上课老师板书，你若是看不见，没抄下笔记，回头儿写不出作业答不上考卷升不了大学可就惨了。所以近视镜是一定要戴的，如果你被查出了近视眼，二话不说，爸爸妈妈肯定会弄上一副小眼镜架到你的小脸蛋儿上，然后你就可以系上红领巾，站到领操台上，像一朵真正的花骨朵儿，祖国的。我姐姐就是近视眼，虽然她小时候读书没有我读得好，可我们俩站在一起，总还是会让人错觉得她是个好学生，我是个顽皮小子。戴上个眼镜就似乎是书读得认真学上得好的标准，这是我渴望眼镜的理由之一。

另外就是太多的寂寞与无聊，童年时打发不完的时间，如果是近视眼就可以没完没了的鼓捣眼镜，不停地验光测光换镜片，随着潮流换镜框，还有后来的隐形眼镜，日抛和周抛，多么新的科技和时尚都可以直接与你有关联。再有就是对这个世界的陌生与紧张，如果隔着层玻璃去看它，或许会觉得更安全也更自在。

这么一回想，还真不知儿时的远视眼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只是为了配合那副我曾经佩戴过的那副老花镜。我承认，我一直很喜欢眼镜，在长大后最喜欢的就是墨镜，或者装模作样的戴眼镜框弄造型，假装时尚又内敛。可是老花镜，我却想都没想过。

这老花镜真不知是为什么？又不像小时候，要上学读书答考卷，没眼镜不行。人岁数大了，坦白说读书看报写东西的机会是越来越少了，所谓活到老学到老成为一句褒奖也正在说明，原本你小时候习惯每日完成的事到老都会成为特例。既然如此，又何必老人们，中年人们都会人人配上一副老花镜呢？

单说老人家，以我父母为例，他们现在也玩微信朋友圈，花镜肯定是离不开了，再有就是看电视，而且还要换一副。中年人呢，手机字码调大还能看，看电视暂还用不上，恐怕除了有读书看报的习惯，花镜也不过就是个摆设，还是也像我一样，有过童年时期的眼镜梦。

四十岁那一年，在台北，声音柔美的小妹妹给我配了一副老花镜，我生命中第一副真正的顺理成章的眼镜，架在我什么都没准备好的成长中。四年后，我又配了我的第二副老花镜，在香港，是一位声音广东的小妹妹，我的度数加深了，听力也似乎变得差了些。还好我一直要读书看剧本，所以花镜的用场还算多，没白费，也不算矫情装样。

再有就是我发觉了花镜的最大用处，就是看药品的使用说明，通常药盒的那张纸都很省，字小如蚁，密密麻麻，不用花镜真是看不清······也不知何时起，我已经常常开始戴着花镜看药瓶了，而且是为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