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朵拉的魔盒被布什打开了----新的一代国际恐怖分子正在孕育

北山

奚凡：美伊战争（三）：伊战给美国的安全带来了什么
发布者 yq 在 04-10-21 0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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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奚　凡·

尽管伊拉克的临时政府在今年六月份顺利接受美方的部分主权移交，美国在伊拉克许多地区的战后重建也一直在取得进展，即使是布什总统本人也一再告诫，要把伊拉克改造成一个成功的民主国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显然，地下武装和恐怖分子的爆炸，暗杀，绑架，是目前治安问题中的最大威胁。激进的宗教领袖Ｍｕｑｔａｄａ　Ａｌ　Ｓａｄｒｅ和追随他的武装组织却可能是更大的挑战。美国和伊拉克新政府还要面对积蓄已久的种族矛盾，和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的政治诉求。以过去历史上成功的民主实践作参照，比如中美洲的萨尔瓦多，从战乱和无政府状态到民主和法制建立实行后的稳定局面，往往要经历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时间的艰难痛苦的挣扎。美国公众和美国政府有没有在伊拉克坚持十年到二十年的决心和耐心呢？

在这段时间里，宗教，种族和地区的各方势力如果不能达成妥协，就有可能暴发全面内战，甚至种族清洗式的屠杀。欧洲的前南斯拉夫和非洲的卢旺达就是血淋淋的例子。有阿富汗的前车之鉴，就是美国民主党的总统候选人凯利也同意，美国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在伊拉克局面稳定之前让美军撤离，否则，伊拉克就可能变成第二个苏军撤离后的阿富汗，成为恐怖组织的大本营。如果美国的当选政府能够在今后一二十年里在撤军的原则上保持这样的一致立场，美国又有能力不惜代价长期投入伊拉克所需要的任何人力和财力，（当然美国政局和经济形势的变化使两者都存在很大变数）笔者相信，也衷心希望，伊拉克人民在经历了萨达姆三十年的暴政，两伊战争，海湾战争，十多年的国际经济制裁，直到英美联军入侵，最终会在一些年后成为一个自由民主繁荣的国家。即使这种乐观的估计能够实现，这场战争给反恐，给美国利益和国家安全又带来了什么？

首先，这场战争使伊拉克实际上成了世界上最大最有效的恐怖分子训练基地。克林顿政府曾经把轰炸恐怖组织在阿富汗的训练基地作为美国对恐怖组织的打击和报复，没有炸到几个恐怖分子，却还为炸毁他们的训练基地而沾沾自喜，好像为美国驻非洲两国使馆被炸出了一口恶气，不知是出于真的对恐怖分子和恐怖主义的无知，还是因为在九一一事件之前美国公众和国会不可能支持政府任何更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布什总统也常把美军入侵阿富汗后摧毁恐怖分子训练基地作为他的反恐战争的成就之一。难道谁会以为恐怖分子的训练基地是耗资巨大的建筑群，需要配备电脑，电子模拟，教室，靶场等任何美国军事警官学院需要的设备吗？穆斯林极端分子，是一些不要物质享受的清教徒。所谓恐怖分子的训练基地，不过是他们在一起住的帐篷和山洞。他们训练的，除了最基本的射击，搏斗和爆炸技能，更主要的是为他们的圣战而殉道的信念和决心。这样的训练基地，不管被炸掉多少，只要恐怖分子们没有配合美军老老实实地呆在帐篷里挨炸，随时都可以换个地方开张。伊拉克的城市也许比阿富汗的山地更利于恐怖分子们隐藏和消失在人海里，他们又随时随地可以进行恐怖活动，而他们的目标，美国人，把自己送上门来，比阿富汗的荒山野地里多多了。有什么训练能比实战更有效？在伊拉克几乎每天都要发生的路边爆炸，就是他们在实际操作中积累经验的证明。在实战中他们还在创新，甚至用最简单的火箭发射器（ＲＰＧ）击毁了一辆美军装甲最先进的Ｍ１Ａ１坦克。美军从一开始就没有计划好把萨达姆政权留下的军火库管制起来，导致这些武器炸药大量流失，落到恐怖分子手里。美军至今也没有能够把伊拉克的边境有效地管理起来，以至大量的国际恐怖分子得以轻易地进入伊拉克。就这样，恐怖组织在伊拉克有积极加入的成员，有现成的武器弹药，有明确的目标，如鱼得水，正在空前地发展。当年，正是苏联入侵阿富汗后阿富汗人和来自中东各国的穆斯林一起进行的长期的抵抗游击战造就了后来基地组织的主要成员。今天，美军占领的伊拉克也许正在不断地磨练淘汰出另一批未来恐怖组织的中坚力量。

这场战争可能会孕育出整整新的一代国际恐怖分子。布什在总统竞选辩论中再次强调，恐怖主义传播的是仇恨，美国要传播自由来战胜它。（“ｔｈｅ　ｗａｙ　ｔｏ　ｄｅｆｅａｔ　ｈａｔｒｅｄ　ａｎｄ　ｔｙｒａｎｎｙ　ａｎｄ　ｏｐｐｒｅｓｓｉｏｎ　ｉｓ　ｔｏ　ｓｐｒｅａｄ　ｆｒｅｅｄｏｍ”）可是，用战争来传播的自由还带来了什么？当美军的炸弹落在伊拉克士兵的头上，当美军的炮火扫向任何敢于抵抗的伊拉克人，他们感受的不是仇恨吗？从海湾战争到伊拉克战争，死在美军手下的伊拉克军人数以万计，伤残者更是不计其数，他们的家人亲友感受的没有仇恨吗？更不用说，战争中美军难免误伤平民，美国媒体达成默契从不展示这种不幸的画面，因而也使战争的残酷离美国公众好像很远，可是美国之外，特别是中东地区，尤其是卡塔尔的半岛卫星电视台，对每一次这样的事件都反复详尽地报道。看到电视画面上老人，妇女，儿童或鲜血淋漓，或肢体不全，或尸横当道，家人撕心裂肺地痛哭，伊拉克人，乃至整个穆斯林世界的观众，感受的若不是仇恨，难道是美国的博爱吗？还有美军虐囚的照片，那种变态的侮辱，让性文化相对西方极为保守的穆斯林感受的又是什么呢？还有对异族占领军的感受呢？所有这一切，对于把伊战当作反恐战争中的自卫的美国公众也许都是可以接受的代价。可是要说伊拉克人和穆斯林世界也会同样地接受，未免就太自欺欺人了。这场战争带来，留下和传播仇恨，要比任何极端分子的煽动更有效，更强烈，更久远，很可能激发不少原本温和的穆斯林转向激进，加入恐怖分子的行列。调查表明，巴勒斯坦人中成为自杀人体炸弹的人，亲友中至少有一人被以色列打死打伤。这让我们得以管窥一部分恐怖分子的动机。因为战前伊拉克除了库尔德地区规模很小的Ａｎｓａｒ　ａｌ－Ｉｓｌａｍ并没有其他穆斯林恐怖组织，所以可以不夸张地说，这场战争大大扩张了恐怖分子的队伍。

为恢复秩序，保障治安，促成伊拉克新政府的建立，美国必然需要在伊拉克长期驻军，可是这就造成了美国入侵者和占领军的地位，这恰恰正是极端分子散布仇美情绪和恐怖主义的最佳理由。用布什政府的话来说，伊拉克现在象吸铁石一样吸引着整个中东地区的穆斯林恐怖分子。可是，这种说法容易给人一种误解，好像本来隐藏在各国的恐怖分子如今都纷纷涌入伊拉克来与美国为敌。也许这正是共和党内新保守主义者们所想所希望的，因为他们说，我们（要是）能够在伊拉克跟恐怖分子打，（也许）就不用在美国本土对付他们了。（“ｉｆ　ｗｅ　ｃｏｕｌｄ　ｆｉｇｈｔ　ｔｈｅｍ　ｏｖｅｒ　ｔｈｅｒｅ，ｔｈｅｎ　ｗｅ　ｗｏｎ＇ｔ　ｈａｖｅ　ｔｏ　ｆｉｇｈｔ　ｔｈｅｍ　ｏｖｅｒ　ｈｅｒｅ”）如果恐怖组织是一成不变的固定成员数量的组织，也许这种说法能够成立，多一个在伊拉克的恐怖分子，就少一个混进美国的恐怖分子。任何人只要多想一想，就知道这种逻辑不但无法成立，简直就是幼稚可笑的。事实更可能是，原先并非恐怖组织成员的人，让伊战激发了参加圣战的狂热，而成为新的恐怖分子。穆斯林恐怖主义的最大特征，是松散的组织，不定的成员，在意识形态上的认同，在实际操作中的互相独立。除了一个Ａｂｕ　Ｍｕｓａｂ　ａｌ－Ｚａｒｑａｗｉ，美军至今都无法确认究竟是什么人在伊拉克策划和进行如此众多频繁的恐怖活动，只能猜测，忠于萨达姆的前军人和前秘密警察，伊拉克穆斯林极端分子，从境外进入的国际恐怖分子，和从前政府监狱出来的犯罪分子都有份。显然，跟这些人纠缠，根本不会对基地或其他恐怖组织向美国本土发动恐怖袭击产生丝毫影响。相反，新增加的大量的伊拉克恐怖分子倒可能和基地联手在美国进行恐怖活动。

美方在占领伊拉克后的调查证明萨达姆政权在战前并不拥有大规模杀伤武器后，布什总统依然坚持说，入侵伊拉克没有错，因为把有发动战争，侵略他国的前科，无视国际条约，可能发展大规模杀伤武器的专制独裁的萨达姆赶下台，对美国的安全，地区和世界和平都有益。（“Ａｍｅｒｉｃａ　ｉｓ　ｓａｆｅｒ　ｗｉｔｈｏｕｔ　Ｓａｄａｍ”）英国首相布莱尔也说，他决不会为推翻一个独裁政府后悔。两国首脑言下之意，虽然战前情报出了大错，冤枉了萨达姆有大规模杀伤武器，可是，即使战争的主要理由错了，战争的结果却没有错。也许很多人也觉得，萨达姆这样臭名昭著的暴君，打错了也活该。然而，国际政治和国家利益，从来都不是布什总统所说的那么黑白分明，简单明了。且不说萨达姆被经济制裁，联合国武检，和长期驻扎在沙特的美军已经大大削弱了他对邻国的威胁，把一个独裁者换成一批恐怖分子，美国就比原先安全些了吗？恐怖组织的特殊之处，也是反恐战争的最大困难，就在于它不是一个国家，一个政府，美国就是有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经济和军事实力，也无法对它象对一个国家的政府那样施加外交，经济和军事压力，谈判交易，威胁利诱，甚至发动战争。任何政府，即使是一个毫无信誉，劣迹昭彰的独裁政府，也无一例外的需要自身的生存和利益。萨达姆可能对九一一事件幸灾乐祸，可是他不会向美国发动那样的进攻，因为那样无异于自杀。恐怖分子们心甘情愿地做人体炸弹，而萨达姆和他的儿子们可是想要好好地活着来享受他们的宫殿和特权的。事实也证明，对萨达姆和类似的政府，美国能够通过武力威胁和利益交换达到目的。战前萨达姆在压力下就一步一步接受了越来越严格全面的武检，包括对他的住所宫殿的检查。海湾战争中，美国的威胁使当时确实拥有生化武器的萨达姆直到战败也没敢对联军使用这些武器。当然这种成功是要以强大的军事实力作后盾的。如果布什政府在战前给予联合国武检团需要的时间，而不是迫不及待地发动战争，美国就会通过联合国武检团得到关于大规模杀伤武器相同的结论。大兵压境毕竟要比一场战争的代价小得多。布什总统认为，能够让伊拉克人民获得自由，这场战争的代价仍然是值得的。暂且不谈伊拉克人对此作何想，单纯从美国安全的角度考虑，伊拉克人获得自由，也意味着伊拉克人中的极端分子有了成立恐怖组织，进行恐怖活动的自由。两害相全取其轻，萨达姆政权和战后诞生的伊拉克恐怖组织，对美国安全的威胁熟重熟轻，熟急熟缓，是不言而喻的。可是，布什和新保守主义者们唱起了打倒独裁解放伊拉克人民的正义高调，把任何反对这场战争的声音贬成为独裁者的辩护。这样的调子符合多数美国人热爱自由民主憎恶独裁专制的价值观，因而民主党也无法进行理直气壮的反驳。然而，美国传统的一切以美国利益为准讲求实效的外交政策原则也就被完全抛弃了，无怪乎一批前驻外大使等外交官打破不卷入两党政治的职业惯例，联合声明支持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新保守主义者们在外交政策上可是一点也不保守，他们激进的以武力输出民主的主张，或许将来获益的会是伊拉克，可是受损的是美国的安全和利益。

相对于萨达姆曾经对美国存在的可能的威胁，反恐战争中有远比之重要和迫切的问题。美国与墨西哥的边界至今每天仍有大量的非法偷渡和毒品走私，据报道恐怖分子在试图利用同一渠道进入美国；港口每天进口的集装箱百分之九十五不经检查就被运往美国各地，生化武器和核武器都可能由此被运入美国；美国的化工厂缺乏核电站所有的安全保卫措施；美国的地铁等公共交通设施和西班牙的一样易受恐怖分子的袭击；恐怖分子曾用小型肩扛式地对空导弹袭击以色列民航，而美国的民航飞机至今也没有安装反（地对空）导弹装置；前苏联同意消毁的核武器，至今仍可能流入国际武器黑市……所有这些问题，都可以有具体切实有效的办法来解决，主要的困难是缺乏资金。美国财力虽然雄厚，毕竟不是取之不尽的，布什政府已经创下了美国有史以来的最高财政赤字。美国在伊拉克已经投入一千二百亿美元，还有八百亿美元的拨款也已经被国会批准。作为参照，美国所有情报部门２００４年的总拨款约为四百亿美元，国土安全部２００５财政年度的预算也为四百亿美元。也就是说，伊战所耗经费，已经是美国所有情报部门和国土安全部经费的总和的一倍半。这笔巨款本可用来大大提高美国本土的反恐设施和能力。美国用于反恐的人力也是有限的。情报部门有大量积压的对恐怖分子的监听录音由于缺少翻译而无法及时分析。追踪本拉登的一部分特别行动队就曾被转派到伊拉克去追捕萨达姆。在阿富汗围剿塔利班和基地组织的任务曾经被交到前不久还在与美国为敌的阿富汗地方武装手上，显然，当时被派往伊拉克的美国部队会更有效地完成那个任务。伊战还动用了大量的后备役军人，他们中许多人是美国各地的警察和消防队员，他们被派往伊拉克，削弱了美国本土第一线的反恐力量。伊战动用的人力也可用来大大加强美国的边界防守。

美国人喜欢说，最好的防守是进攻。也许是因为这样的思维，布什政府把主动出击放在了加强防守的前面。可是，这场打错了目标的战争，极大地损害了美国在国际上的威信，使美国空前孤立，引发了广泛的反美情绪，从而为恐怖主义的传播提供了更多的土壤。这场战争动用了巨大的人力财力，却延误了本土的反恐防守和对美国真正的敌人的剿灭，美国还将不得不在伊拉克消耗更多的美国纳税人的钱，牺牲更多美国军人的生命。这场战争已经把伊拉克变成了恐怖组织最大的招兵地和训练场，战后恐怖分子的数量是大大增加了，而不是减少了。潘朵拉的魔盒被布什打开了。

□　读者投稿

北山

发布者 lq 在 04-09-27 0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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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奚　凡·

众所周知，布什总统发动入侵伊拉克的战争的三个理由曾经是：萨达姆拥有的大规模杀伤武器可能落到恐怖分子手中而对美国构成威胁，萨达姆支持恐怖组织，伊拉克人民需要从萨达姆的专制独裁统治中获得解放。可是，布什政府自己任命派遣的大规模杀伤武器搜索队在美军占领伊拉克后经过全面彻底的检查后得出结论，萨达姆在战前根本就没有大规模杀伤武器。随后美国国会和英国议会的调查显示，两国的情报机关的战前情报分析都出现了巨大失误，以至得出与事实完全相反的结论。最近美国九一一调查委员会又得出结论，萨达姆与基地恐怖组织（ａｌ　Ｑａｅｄａ）没有关系，萨达姆对九一一事件没有任何责任。所以，布什发动伊拉克战争的三个理由中的两个已经被事实完全否定了。现在，布什仍然为入侵伊拉克辩解说，没有萨达姆（的独裁统治）美国更安全；伊拉克人民获得了自由，正在向民主政府起步。对于这一点，就是民主党人也难以反驳。全世界热爱自由的人，特别是曾经或是仍然生活在专制独裁统治下的人们，谁不为萨达姆的塑像被推翻的场景而激动，为这个残暴的独裁者的下场拍手称快？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凯利就曾经表示，即使在战前知道萨达姆没有大规模杀伤武器，他仍就会投票授权总统入侵伊拉克。

其实，即使在战前，布什的三个理由中，也只有最后这一条，最接近布什政府入侵伊拉克的真正原因。萨达姆拥有的大规模杀伤武器，当时也只是根据情报的分析。除了在第一次海湾战争后联合国检查团找到并销毁的生化武器，连布什政府也只称萨达姆企图发展核武器，而不是拥有核武器。相比之下，被布什称为“邪恶轴心国” 的另两个，北朝鲜公开宣布已经违反国际条约，制造拥有了核武器，而伊朗也被随后证实拥有核武器。为什么布什要盯着伊拉克不放，却对另两个威胁没有什么紧迫感？要知道北朝鲜多年来一直在国际上销售武器，而伊朗可是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的大本营。何况多年的经济制裁，武器禁运，美英空军在伊拉克“禁飞行区”的巡逻，早就把伊拉克弄得国力空虚，外强中干。要说把大规模杀伤武器卖给恐怖组织的可能性，还是北朝鲜，伊朗大得多。至于萨达姆与恐怖组织的联系，本来就牵强。在伊拉克境内的恐怖组织Ａｎｓａｒａｌ－Ｉｓｌａｍ是库尔德人中的极端分子，他们的宗旨是在伊拉克境内建立独立的伊斯兰库尔德国，主要在北部库尔德地区活动，那里在伊战前就已在萨达姆势力管辖之外。萨达姆与本拉登，前者是以世俗的阿拉伯社会复兴党起家的逊尼派（穆斯林），后者是什叶派的伊斯兰原教旨主义极端分子，几乎是势不两立的。

前布什政府内阁成员，财政部长保罗－欧尼尔（Ｐａｕｌ　Ｏ＇ｎｅｉｌｌ）的采访（Ｐｒｉｃｅｏｆ　Ｌｏｙａｌｔｙ），前反恐总统顾问理查德－克拉克（Ｒｉｃｈａｒｄ　Ａ．Ｃｌａｒｋｅ）的国会证词，布什政府在伊战之前拒绝法国德国提出的非常苛刻的武检方案，拒绝给予联合国检查团更多时间进行武检，五角大楼挪用阿富汉战争拨款来策划伊拉克战争，等等诸多报道，都表明布什政府对入侵伊拉克是蓄谋已久，而且势在必行的，而不是布什在战前所说的不得已的最后手段。对于布什执意发动这场战争的动机，众说纷纭，有的说他是为了完他父亲的未尽之业，有的说他是为了报萨达姆谋刺他父亲之仇，还有的说他是为了军火商的利益，当然还有的说他是为了石油集团的利益。这些假设（ｃｏｎｓｐｉｒａｃｙｔｈｅｏｒｙ）都很极端，而且没有任何事实根据来证实。我们还是假设美国总统是为了美国国家的安全和利益作出的决定吧，以此为前提，伊拉克战争的原由，倒是有据可寻的。

早在一九九八年，共和党内的新派保守主义者就撰文提出，对伊拉克经济制裁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联合国检查团又被萨达姆赶出伊拉克，萨达姆极有可能有在发展大规模杀伤武器。美国必须采取更积极的政策，把萨达姆赶下台，一个民主的稳定的伊拉克对美国的长远（石油）利益至关重要。新派保守主义主要的代表人物有迪克－切尼（Ｄｉｃｋ　Ｃｈｅｎｅｙ），保罗－伍福威兹（Ｐａｕｌ　Ｗｏｌｆｏｗｉｔｚ），理查德－珀尔（Ｒｉｃｈａｒｄ　Ｐｅｒｌｅ）等。他们后来都进了布什政府，成为布什政府内举足轻重的人物。九一一事件后，新派保守主义者们又提出，恐怖主义的根源，是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而中东地区的皇权专制，独裁政权，则是极端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的催化剂。追踪打击恐怖组织，恐怖分子，是治标不治本，在中东推进民主体制才是根除恐怖主义的唯一良方。

那么，怎么在中东推进民主体制呢？新派保守主义者们认为，伊拉克就是个突破口，最佳选择。与它的邻国不同，伊拉克不是一个政教合一的国家，执政的是世俗的阿拉伯社会复兴党，伊拉克还有选举制度，在萨达姆之前，伊拉克曾经是中东地区经济最发达，生活方式最西化的国家。在中东，伊拉克人接受美式民主体制成功的可能性最大。何况，萨达姆对内残酷镇压，对外发动两伊战争，入侵科威特，是个不得人心的孤家寡人。萨达姆屡屡违反海湾战争后签署的条约，违反联合国决议，美国可以师出有名。

另一方面，九一一事件中的恐怖分子，大都是沙特人，而本拉登的家族，更是在沙特地位显赫。沙特政府一直纵容原教旨主义极端分子，即使在九一一事件之后对反恐也是走过场装装样子。可是沙特拥有世界上最大的原油储量和出口量，美国的原油进口，乃至美国的经济，极大的依赖沙特，对这样的国家，美国在反恐方面是施加不了多少压力的。伊拉克拥有世界上第二大的原油储量，海湾战争后原油出口量被严格限制。如果美国能够除掉萨达姆，控制伊拉克，充分利用伊拉克的原油出口，就可以极大的减少对沙特的依赖，在反恐方面就可以对沙特强硬一些。

如果能够在中东的心脏地区建立起一个民主自由，亲美的伊拉克政权，西方的民主体制就可能在那里生根发芽，从而带动整个地区的体制改革，让西方的价值观和人权理念深入人心，那么恐怖主义才会失去生存的土壤。

以新派保守主义者们在布什政府内的地位，不难想象他们的这些公开的战略思想对布什的影响。当然，就是再没有经验的政客也不会把这些输出民主，控制石油的策略作为发动战争的理由的，因为美国公众是绝对无法接受的。九一一事件之后，实现新派保守主义者们大胆设想宏伟蓝图的时机来了。布什总统轻易地赢得了极大的威信，而他的任何政策，只要打着反恐的旗号，反对党和舆论界就不敢有太多质疑，唯恐被打上对恐怖主义手软，甚至不爱国的标签。共和党又控制了参众两院。于是，大规模杀伤武器落入恐怖分子之手的可能就成了最现成最易被美国公众接受的战争的理由（战前公众对伊战支持率高达７０％），而有严重误导之嫌的萨达姆与恐怖组织有染之说也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布什总统的宣战演说中。就这样，世界上最强大的战争机器被开动了，美国发动了一场（美国历史上）史无前例的“先发制人”的战争。直到最近，伊拉克的局势越来越糟，总统大选让发动伊拉克战争重新被质疑，布什总统才遮遮掩掩地抛出一个“没有萨达姆美国更安全”的说法。他不愿意公开承认，这场战争本来就是一场从意识形态出发的战争。新派保守主义者们要用战争来进行一场空前规模的民主大实验，要用战争来实现他们的远大理想－－把伊拉克乃至中东建设成自由民主的乐土。

这样雄心勃勃的理想主义，对我们中国人来说很有些面熟。他们会成功吗？

北山

发布者 guzheng 在 04-10-04 0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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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奚　凡·

虽然伊拉克战争是布什在反恐战争的旗号下发动的，这场战争却越来越象是美国共和党内的新保守主义（ｎｅｏ－ｃｏｎｓｅｒｖａｔｉｖｅ）者们利用九一一事件后美国公众不惜代价进行（先发制人的）自卫的心理，布什作为战时总统的权威，共和党在国会的多数优势，用美国在当今世界远远领先的军事力量，在中东进行的一场规模空前的充满意识形态和理想主义色彩的民主实验。在一个穆斯林国家，用武力推翻专制独裁政权建立民主政府的尝试会成功吗？

显然，布什总统和他的新保守主义朋友们至少在战前对此是充满信心的。副总统切尼在战前甚至预言伊拉克人会用鲜花欢迎来解放他们的美国军队，就象当年法国人在巴黎街头夹道欢迎美军一样。共和党人喜欢把萨达姆与希特勒相提并论，那么他们把伊拉克比作当年的日本和德国也就一点也不奇怪了。也许正是美国把纳粹德国和皇权日本改造成现代民主国家的历史，让布什们即使在美军占领伊拉克后日益艰难的情况下，也对伊拉克的前景抱着坚定不移的信心和决心，也许正是那段历史激发了新保守主义者们输出民主的巨大热情。布什总统在一次会见日本首相后的记者招待会中说，看今天的（民主自由繁荣的）日本，明天的伊拉克就可能象今天的日本一样，成为自由世界的成员，美国的盟友。没有谁能预知未来，不过我们可以回顾历史。过去的成功经验今天仍然适用吗？二战后的日本和德国与今天的伊拉克有多少相似之处或可比性呢？

漫长的战争让德国和日本也伤亡惨重。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场上，可没有今天的激光制导，卫星定位的精密武器。那时候的战术是夺取制空权，然后全面轰炸，纯军事目标自然不在话下，发电厂等基础设施也是重点打击目标。造成大量平民伤亡的对大城市的轰炸也被作为制造混乱，动摇对方军心民心的有效手段被双方使用。德国历史文化名城Ｄｒｅｓｄｅｎ就被三天的狂轰烂炸几乎夷为平地。由于当时有大量难民从苏联红军攻占的德国东部逃到这里，很难确切统计在这三天的火海中丧生的人数，估计在两万五千到十三万五千之间，很可能接近东京大轰炸中死亡的十万人，或是广岛和长崎原子弹炸死的十万人和五万人。德军在东西两线被盟军全面击败，希特勒绝望下自杀。战后的德国满目疮痍，作为战败国被占领，被割分。物资紧缺使日常生活异常坚难。德国人是实实在在无力再战，彻底投降了。战败的现实，再加上纳粹的种种暴行，包括对犹太人的种族灭绝，集中营里令人发指的罪行被公诸于世，让德国人彻底抛弃了纳粹主义，开始了真正的忏悔。日军在太平洋战场的失败是给美军一个岛屿一个岛屿地打出来的，海军遭受毁灭性打击后，美军直逼日本本土，两颗原子弹的震撼让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日本人是基于对天皇的绝对忠诚而放弃一切抵抗的，不然日本军人杀身成仁的武士道精神可能会让美军为攻占日本付出惨重代价。军国主义的狂热和不可一世的自负也终于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原子弹造成的震惊世界的毁灭前低下了头。

反观美伊战争，对军事目标的外科手术式的精确轰炸后，美军长驱直入，势如破竹，伊拉克军队毫无斗志，不堪一击，短短几周内就全面溃散。因为考虑到战后的经济发展，美军甚至对公路，桥梁，发电厂之类的基础设施也尽可能避免破坏，而在第一次海湾战争和科索沃战争中这些都曾经是轰炸目标。为了防止萨达姆象在海湾战争中那样点燃科威特油田的无赖行径，以利战后重建，美军更是对伊拉克的油田重点保护，而事后发现萨达姆也确实准备在战败时炸毁自己国家的油田。（独裁者的确把一国的财富当作一己之私产，自己不能占有，便要毁之一炬。）这场战争，与历史上的其他战争相较，美军最大限度地避免了平民的伤亡，财产损失，和基础设施的破坏，一个佐证便是战前联合国预期的上百万的从伊拉克特别是巴格达出逃的难民潮跟本就没有出现。巴格达的市民和各国记者们似乎对美军轰炸的准确充满信心，站在屋顶好像在观看节日的焰火。除了美军初入巴格达后出现的无政府状态导致的巴格达市民对政府机关和公共设施的偷盗洗劫，食品饮水短缺，无家可归，流行疾病等战后常见的灾难性后果也被很大程度地避免了。相比过去人类战争的惨酷，这样的战争结局，也许可以说是伊拉克百姓不幸中之万幸了。

然而，事情总有它的另一面。迅速结束的这场战争也意味着真正愿意拼死一搏的伊拉克人连送死的机会都没有得到美军就已经占领了巴格达。被打散而不是被消灭的的“共和国卫队”，民兵敢死队（Ｆｅｄａｙｅｅｎ），秘密警察，为战后的美军留下了重大隐患。萨达姆几十年当政，给予本民族（逊尼派穆斯林）人长期优惠，不难想象会有一批死党。萨达姆倒台，他们的利益损失最大。在萨达姆二子被击毙，萨达姆自己被生擒之后，也许萨达姆的死党也早就放弃了让萨达姆东山再起的幻想。可是，为夺回曾经有过的特权而聚集起来的势力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他们有萨达姆留下的资金，衣食无忧；有萨达姆留下的特工和军人，训练有素；有萨达姆留下的遍布全国而美军又没有来得及收缴，随后失去控制的武器弹药，取之不尽；更重要的是，他们没有被击败的感觉，他们从来就没有承认失败，没有被长期的战争创伤消磨掉他们战斗的欲望。他们本来就没有准备在正面战场上跟美军硬拼，海湾战争让他们没有幻想那样的抵抗会有什么好结果。有证据显示在战前萨达姆就准备策划长期的游击战了。当布什总统在航空母舰的甲板上宣布伊战告捷的时候，对他们来说，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除了一股准备与美军长期周旋的武装抵抗力量，对于美国在伊拉克建立起一个民主制度的努力，也许更大的困难是伊拉克人对这样一套制度的接受程度。二战之前的德国是有一套民主制度的，只不过这套制度的缺陷让德国走上了歧路。德国的政治文化传统追根溯源是与英美一脉相承的，它本身就是欧美传统的一部分。在这个基础上把它改造成类似美国的体制，远不如今天改变伊拉克困难。要说在文化，传统，政治制度上与欧美的巨大差异，当年的日本与今天的伊拉克倒是旗鼓相当。东方的日本与中东的伊拉克一样，漫长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过民主的政治制度，古老的文明中也没有自由，平等，人权的理念。可是，日本有一个特点是其他国家和民族没有的，那就是对外来文化的积极努力的学习和吸收。自明治维新开始，日本的统治阶层就下决心要引入西方的科学技术和文化体制。在我们中国人一百多年徘徊在“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同时，日本人一直在坚决地推行全盘西化。不幸的是，他们师从德国走上了军国主义侵略扩张的邪路，这几乎给他们带来了灭顶之灾。然而他们也是一个懂得吸取教训的民族。看到师傅都被打败了，另投明师也就顺理成章了。他们骨子里崇拜强者鄙视弱者的特点让他们在二战后学习英美做得更彻底，加上他们战败国的地位和美国占领军的权威，一个宪政民主的日本在几十年中建立起来了。

改造德国，日本的成功，苏联共产帝国的崩溃，让许多人更加坚信自由，平等，人权是人类的普世价值，民主化是历史的潮流，全世界国家走向民主的时代来到了。但愿如此，可是果真如此吗？现实是，当今世界上民主国家比非民主国家少，更不用说那些新兴的民主国家又有多少真正的民主呢？非洲大陆的多数国家在二战之后摆脱殖民统治，纷纷独立，建立民主体制。可是在半个世纪中他们一直俳徊在政变，独裁，内战，饥荒，以至种族灭绝的大屠杀中。许多南美洲的国家也多年一直在军政府的残暴统治之下。就是美国的邻居墨西哥，一党统治三十多年才在大选中下台，这样的民主又有几分货真价实呢？独立发展的努力结果如此，外力界入的情况下又如何呢？加勒比海上人口仅仅六百多万的海地，在联合国授权下，美军直接介入帮助因为武装叛乱而逃亡的民选总统Ｊｅａｎ　Ｂｅｒｔｒａｎｄ　Ａｒｉｓｔｉｄｅ反回执政，十年之后，二度当选（非联任）的Ａｒｉｓｔｉｄｅ又在武装叛乱的威胁下逃亡。在一个与美国相邻，与西方文化没有根本冲突的小国，十年之功尚以失败告终，有什么理由让我们相信在伊拉克的尝试会成功呢？在欧洲，北美和澳洲之外，世界上又有多少个真正的民主国家呢？

如果说德国日本因为有其特殊的条件而成功地建立起了英美式的民主体制，伊拉克却也有相应的种种特殊条件而使这样的努力失败。一人一票的公正选举也许是民主体制中最广泛地为人接受的一部分，可是恐怖组织和地下武装的威胁让这民主道路上的第一步也举步艰难。不断的绑架，爆炸，枪战，使得伊拉克选民和联合国人员连最基本的人身安全都没有保障。这样的情况下能有多少伊拉克人参加投票？而没有联合国的广泛深入的参与，选举的公正性就必然会被质疑，何况布什政府对联合国本来就很不屑。

就是大选顺利地举行了，选举的结果会被全体伊拉克人，或者至少被大多数伊拉克人接受吗？二○○○年引起争议的美国总统大选给我的最大感受是，要不是在美国，那种局面最可能发展成落选一方首先大喊对方选举舞弊，然后拒绝接受选举结果，最后是兵戎相向，军人上台或是长期内战。为什么这样的故事在世界上那么多国家一次次地上演？因为，没有在民主体制下生活过的人，不习惯接受政党竞争中暂时的失败和妥协。而长期生活在独裁和极权专制下的人，对公平的竞争规则和法制的权威缺乏足够的信心，而倾向于只相信暴力的作用。在萨达姆的暴政下生活了几十年的伊拉克人能够走出暴力的误区吗？

假使能够走到选举结果为各方接受的那一步，选出来的会是什么人呢？如果是公正的选举，就不能保证结果是美国所希望的亲美或亲西方的人和政府，以中东地区（乃至当今世界）广泛的反美情绪，真实反映民意的结果可能恰恰是一个反美的政府。即使不考虑这个未来政府的对外亲向，它会是什么样的政府呢？民主选举出的可不见得就一定是民主的政府，远的有希特勒，他就是被德国人一人一票地选举上台的；近的有Ａｒｉｓｔｉｄｅ，这位上任伊始极有声望的民选总统，在今年年初出逃时被多数海地人称作一个独裁者。历史证明民选政府是完全有可能迅速地蜕化成极权政府的。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需要的是有效的权力制衡。比一个新生的民选政府更脆弱的，也许就是一个新生的议会了。政府掌握了国家的所有行政机构和军队，警察，要依靠议会的立法和最高法院的仲裁来形成对政府的制约，在一个本来法律就缺乏权威的伊拉克，谈何容易！那样的三权分立的权力平衡，从来就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在伊拉克的民主进程中，更危险的隐患是可能发生的种族冲突。出生为逊尼（派穆斯林）阿拉伯人的萨达姆曾经用化学武器屠杀北方的库尔德人，又在海湾战争后无情地镇压了东南部什叶（派穆斯林）阿拉伯人的武装起义，屠杀了几近十万什叶派人。这样血淋淋的宿怨能够和平地化解吗？人口占少数（２０％）的库尔德人一直有独立的愿望，至少要求高度的自治；同样占少数（１５％）的逊尼人不会愿意轻易放弃萨达姆当政时获得的利益，而占人口６５％的什叶人在长期被歧视压制后有着许多政治诉求。要让这样的三方达成互相谅解，利益均分，和平共处，即使在成熟的民主国家，也会是相当高的挑战，何况是伊拉克。

一个民主国家往哪个方向反展，最根本最关键的，还是人，是公民的思想和素质。在一个宗教领袖比政府首脑享有更大的权威和影响力的国家，以民主体制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用什么来保证伊拉克人不会选择建立一个伊朗式的以伊斯兰法典为法律的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神权国家（ｔｈｅｏｃｒａｃｙ）？（正是这种担心让美国政府在两伊战争中坚决地做了萨达姆的盟友）用什么来保护少数者的权益？用宪法吗？那就成了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因为宪法也是要伊拉克人来制定的。打破这个循环的先例，是美国以战胜国占领军的权威，干预日本二战后宪法的制定。一个例子是美方不顾日方的强烈反对和抗议，坚持在日本宪法中加入了女性公民投票选举的权利。显然这种做法在今天的伊拉克是不可行的，受到美国公开或幕后干预的宪法又有多少权威，会被多少伊拉克人接受呢？所以美伊双方都坚持说伊拉克人会制定自己的宪法。

一个国家社会制度的变革，也许和自然界的生物进化更相似，自发的缓慢的渐变才能推动社会向更高层次发展。暴力革命的骤变往往留下的只是破坏，而巨浪过后，一切可能恢复还原到以前的状态。美国对伊拉克武力输出民主，也是一种以暴力的方式带来的变革，成功的可能性，因为上述的种种原因，也许还不及伊拉克人自发的革命。“有什么样的人民就有什么样的政府”，民主国家如此，极权专制国家也一样。民主国家的总统由公民选举产生，专制国家的独裁者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民众的选择！独裁者是生存在历史，文化，传统的土壤中的。没有民众一定程度上的姑息，纵容和胁从，独裁者也生存不了。在这样的土壤中开辟民主的道路，必然格外艰难。所以，我们就不觉得意外，最近公布的美国官方情报分析说，伊拉克今后局势发展最可能的结果，要么是无政府状态的混乱，要么是全面暴发的内战。

这样的前景不禁让人问，这场战争真的如布什所说，让美国更安全了吗？

□　读者投稿

江腾

I hope that America will continue make such mistakes. Or it is difficult for another power to emerge on the world stage.

钱进

前段有个福建的小伙子到伊拉克打工，每天发回些文章，其中说有的伊拉克人认为美国到伊拉克打仗是让全世界的恐怖分子过来‘决战伊拉克'，减轻对自己本土的威胁。我觉得有点道理，但不知为何最近没有了，是不是也被抓了当人质。